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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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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天城裡的高官大臣都不願將閨女下嫁,怕誤了女兒一生,紛紛佯稱有婚約在身,推卻婚事,只有像老爺這樣的小官才急著巴結,巴不得馬上和皇室攀上關係。」冬雨說得很憤慨,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她的意思非常明瞭,真正疼愛閨女的官員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狠心割捨心頭肉,是非不分的只求自己發達,罔顧一入侯門深似海的悲涼。 老爺的全無父女情教人心寒,嫁豬嫁狗也比嫁一個傻瓜好,一旦嫁入樂王府,她家小姐的苦日子才要真正開始,而且永無逃開的機會。 「你真的聽見爹爹要將我嫁入樂王府?是不是你聽錯了?爹他不可能……」話到一半的單無眠無法再為爹爹說項。連親生女兒都視若無睹的人,他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小姐,奴婢聽得一清二楚,絕無耳誤,而且還是夫人的提議。她說,養著一個不事生產的人,不如讓她去做些有意義的事。」夫人的口氣是幸災樂禍,存心看人笑話。 「大娘她……」她不由得苦笑,拾起滑落的桃子繼續清洗。「如果是由她口中說出,八九不離十是千真萬確,她一向對我小有微詞。」 「什麼小有微詞根本就是把你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看待,每隔幾天就顯顯官夫人的威風,要小姐做這做那,不時言語羞辱、動輒打罵,小姐的處境還不如奴婢快活。」至少她每個月還有薪餉可領,雖然少得可憐。 曜陽王朝的奴婢制度采終身買斷和簽契約型,以幾年為限,冬雨家貧,家中食指浩繁,因此以十兩賣斷,賣身為婢。 不過,管賬房的老管事還是會撥幾文錢當月薪,讓這些身世可憐的下人買買涼水,或是納雙新鞋,不致阮囊羞澀地穿得破破爛爛,有失縣太爺顏面。 「瞧你這嗆性子,比我還氣憤,大娘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咱們忍忍也就算了,別跟她一般鬥氣。」她們在她眼中是小指一搓便能搓死的螻蟻,拿什麼跟她慪氣。 「還要忍到什麼時候?她都要你嫁傻子王爺了!小姐這一嫁是萬劫不復,再無回頭日。」小姐這一生還不夠委屈嗎?夫人真是太欺負人了。 蛾眉低垂的單無眠纖指輕顫,任由凍人井水由指間滑過。「這是我的命,怨不得人。」 嫁人是好事,可以擺脫大娘的淩虐和單府這座華麗的牢房,可是相對的,她要付出的代價卻是難以承受的一生,教人怎麼不唏噓。 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有得就有舍,取捨之間捉捏難定。 「小姐幾時甘願由人擺佈了,我們釀制桃子酒和李子蜜餞不就是為了……」 纖纖素手倏地捂住冬雨口無遮攔的嘴。 「噓!小聲點,別讓旁人聽見,不然咱們就有苦頭吃了。」尚未達到既定的目標前,絕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每一房、每一妻妾,包括單春霧、單雨霏這兩位小姐,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銀可使,添購胭脂水粉、金鈿翠珥,個個穿金戴玉,光彩奪目。 唯獨生母早逝的單無眠什麼也沒有,連居住的地方也是府裡最小的院落,以前是堆放柴薪用的,現在勉強是她遮風避雨的棲身之所。 自幼便在大娘的欺壓下長大,她學會了一套求生之道,想要有朝一日不再讓人輕賤,她必須要有自保能力,攢足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所幸大娘愛吃果子,老是刻意在她的院子裡吐出果核,以堆積垃圾為樂,因此不大的庭院便長出小苗,歷經數年長成結實累累的果樹。 一日被大娘罰著抄寫千字文一百遍,她寫乏了便在桃樹下打盹,突地一顆成熟桃子往下掉,砸到她後腦勺,她抬頭一望,頓然靈機一動。 既然有現成的果子可釀酒,何不試試!於是她花了三年的時間釀出甜而不膩的桃子酒,再佐以微酸的李子蜜釀,由冬雨偷偷地拿到外頭去賣,果真能掙得些許小碎銀。 「怎麼又在弄這些上不了檯面的小玩意,天生的賤胚就是改不了卑賤的心性,爛泥扶不上牆。」尖酸刻薄的聲音先到,才見肥碩的身影跨進紅磚拱門小院落。 「大娘。」一見來者,單無眠連忙由小凳子起身,福了福身請安。 「誰准你喊我大娘了?賤丫頭,你只能跟僕傭們一樣稱呼我夫人。」憑她低賤的身份,還妄想是千金小姐。 「是的,夫人。」她態度恭敬,不敢違抗。 何雲芳滿臉不悅地朝她額頭戳去。「瞧瞧你的窮酸樣,要姿色沒姿色、要身材沒身材,整日沒個分寸的和下人混在一起,我瞧了就心煩……」 「夫人,別忘了那件事……」顯得氣勢比妻子弱的單上南輕扯她袖子,提醒他們來此的真正目的,還有要緊事要辦。 她冷冷斜睨了一眼,自個就著圓椅一坐。「賤丫頭,算你運氣好,我跟老爺替你覓了門好親事,下個月初九是好日子,你就八人大轎給抬過門,高興吧!」 「敢問夫人是哪戶人家?為什麼這麼急?還沒納采、下聘……」她試圖拉回婚姻自主權,不想隨人擺弄。 何雲芳不耐煩的一揮手,「叫你嫁你就嫁,哪來那麼多廢話?有人肯要你就該偷笑了,還想挑三撿四,真當自己是身嬌肉貴的千金小姐呀!」 「夫人若不給無眠一個明白,無眠不嫁。」她早知此言一出,大娘必然會責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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