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牡丹小婢 | 上頁 下頁


  「鏡子嗎?好,你等等。」她伶俐地取來一面銅鏡遞給夏牡丹。

  美人憑鏡,即便一臉病容仍有三分豔色。

  望著鏡中水靈靈的芙蓉嬌顏,翦翦水眸輕輕一眨便風情盡露,夏牡丹心裡雖隱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而此時不免面上訝異,驚愕于那張如花美貌。

  她每日理容梳妝看的是同一張臉,也是這張使人迷醉的嬌容讓她由小小的卑賤奴婢,躍升為前呼後擁的夏姨娘,讓身虛體弱的夫君為她癡迷不休,甘為裙下之臣。

  可是這一張風華絶代的面容早已染上風霜,歲月痕跡悄然爬上光滑臉蛋,她漸漸年華老去,失去那吹彈可破的水嫩肌膚。

  此刻,她看著鏡中皮膚白嫩、粉腮薄暈的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不過是打了個盹而已,打算稍晚再氣焰高張地壓住元配夫人的風采,以主母身份接受兒子媳婦的跪拜,在眾人面前一顯威風。

  可她睡醒之後看到的不是鑼鼓喧天的婚禮,而是十七歲的牡丹小婢

  夏牡丹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卻記憶猶新十七歲的自己是為了什麼非得攀上大少爺不可,只因表小姐一句刺傷人的羞辱。

  「呸!相貌長得好又如何,還不是讓人使喚的下人,要怪就怪你自個兒出身不好,沒找對好人家投胎。」說完,雲想容捂著嘴輕笑,好像把她貶得一文不值是件相當愉快的事。

  夏牡丹忍耐著,只低下頭想避開一心為難她的表小姐,以為不正面衝突就能少些刁難。

  誰知她的不作聲反而令從小嬌慣的雲想容心生不滿,認定她是個不可不除的威脅,於是言詞更加不堪地奚落,硬要揉碎這朵礙眼的野花。

  「我與表哥打小就指腹為婚,最遲年底我們便會成親,我勸你最好別心存妄想,給我離表哥遠一點,他是我的,不是你這等污穢下賤之人沾染得起的。」她尖鋭的指尖一戳,夏牡丹的眉心頓時泌出一絲殷紅。

  「奴婢不敢。」誰要那個病懨懨的大少爺,就你當成寶捧著,她要挑也會挑風姿過人的二少,雖然他是個風流輕佻的庶子。

  當時她心底確實是如此想的。

  也許她的表情透露出心中所想,惹得表小姐不快,她臉上怒色更盛。

  「好個不敢,我看你連爬到主子頭上撒野都敢。」突地,她陰惻惻地一笑,將手中帕子往池子裡一扔。「小如、小玉,把她給本小姐丟下池,沒拾回手絹不准她上來,聽到了沒。」

  「什麼……」沒等她反應過來,兩道強勁的力道往她背後一推。

  不會泅水的夏牡丹猛喝了好幾口水,這蓮花池子的水雖不深,但對個子不高的她而言足以致命,池水淹過口鼻,她雙足胡亂地踢著。

  慌亂中她可以感受到四肢越來越無力,吃了水的衣服益發沉重將她往池底拖去,那一刻,她真以為自己死定了,再也見不到燦爛的朝陽。

  而她在昏迷前透過水波漣漪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這個賤命死不足惜,憑什麼和本小姐爭,你是爛命一條,而我是天生富貴命,註定一生有爹疼、丈夫寵,誰也奪不走我的風采。」

  因為這句話,她不甘心死去,並在心裡對自己發誓,總有一天她要搶走所有屬於雲想容的東西,讓她即便是天生富貴命,也只能淪為夜夜抹淚的棄婦……

  「牡丹姊姊,你怎麼又哭了,別再想那些令人難過的傷心事,以後見著表小姐避著點就是了,畢竟她早晚是上官家的當家主母,咱們得罪不起。」到時她只要動動嘴皮子,她們這些婢女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那可不一定。」夏牡丹嘴角微勾,譏色立現。

  有她在,雲想容當不了家,她勝在名分已定,多了一些保障罷了。

  「咦,你說什麼?」奇怪了,牡丹姊姊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是生病的緣故嗎?

  瞧見惜春眼中的狐疑,她假裝氣弱地咳了幾聲。「沒什麼,我胸口悶,嘀咕了兩句。」

  「喔。那牡丹姊姊先喝藥,你要快點好起來,不然秦嬤嬤又要扯開大嗓門罵人了。」她端來一碗黑稠湯藥,一看就知苦不堪言。

  「那個老不死的秦妖婆……呃,我是說秦嬤嬤怎肯為一個下人請大夫?」那個苛待奴僕的老女人是個勢利眼,仗著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便自認為高人一等,動輒打罵不順她意的丫鬟婢子。

  秦嬤嬤算是活得久了,在夏牡丹五十歲那年還活得康健,抽著水煙袋在老夫人故後為她守墳。

  「當然是不肯,我求了她老半天她連哼也不哼一聲,還說死了就拖去後山喂狗,還能省下一份薪餉。」她每想到這回事就忿忿不平,人命關天啊,又不是救不活,秦嬤嬤居然狠心見死不救。

  夏牡丹很想笑,逸出口的卻是滿滿的苦澀。「那這藥是……」

  她知道惜春身邊是沒什麼銀子的,她跟自己一樣是可憐人,每個月還得送錢回家裡,一家七口窮得連米也買不起,只能清粥野菜湊合著果腹。

  「你溺水後,是二少爺將你救上岸的,還將你送回了房裡命我好生照料著,銀子是二少爺順手丟過來的,他說救得活就救,救不了就當命該如此……」一提到俊美無儔的二少爺,惜春圓潤的小臉發著光。

  「什麼,是二少爺」他……他不是在琉璃城,要到中秋月圓時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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