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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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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出嫁那日起她就沒再笑過了,連輕輕扯動嘴角的動作都不曾有過,面容冷肅一天沉過一天,終於成功隔離眾人對她的喜愛。 而她也孤獨了一生。 「你的職業是律師?」 不受她冷厲眼神影響的初行雁,態度自若地迎向她。「是的,我是律師。」 「菊兒沒告訴你,我最痛恨貪婪的律師嗎?」阮金花語氣深責的瞄了外孫女一眼。 「並非每一個律師都貪婪,我自認為品行端正、為人正直,堪稱受人贊許的好律師。」他鏗鏘有力的回道,不帶一絲逃避。 「你沒為作奸犯科的人做過辯護?你沒讓殺人犯無罪釋放?你看到貧苦無依的受害者會主動伸出援手?你沒用誤導的手法讓無辜者反成被告?」她字字句句都含著令人無法狡辯的控訴,好像她是受過迫害的法官,正嚴詞厲色地斥責不法之徒,考慮加重刑罰判處死刑,不得上訴。 眼睛眯了一下,初行雁不疾不徐地開口,「人都有自新的機會,犯過錯的人一樣有重新做人的選擇,不能因他們犯的錯而完全抹殺這個人。」 「強詞奪理。」律師靠得是那張嘴吃飯,豈能不鋒利。 「理字站在法上得到公平對待,無心的過失值得寬諒,世界上沒有聖人,誰又能擔保自己不會犯錯。」律師為人辯護不分對象,這是職責所在。 不管當事人有沒有罪。 」年輕人,你還真善待自己,就算殺了人家一口子人也能不當一回事,你的心比我老人家還狠絕呀!」阮金花不留情地冷斥他助紂為虐。 好人得不到保障,壞人逍遙法外繼續為惡,這不就是律師造成的結果。 法律只保護有錢人。 表情略微一變的初行雁額側開始冒冷汗。「法律講求證據,有罪的人還是難逃法網。」 「如果證據是捏造的或被銷毀了,那麼你就是幫兇,你能問心無愧嗎?」她的雙眼淩厲,像要一箭射穿他的斯文面具。 「我……」 頭一回他有被打敗的感覺,老人家的犀利幾乎叫人招架不住,每一句問話都切入重點,直接堵死他的退路,讓他有捉襟見肘的窘境。 她若生在古代必是女巡撫,替天行道毋枉毋縱,只要犯了罪的人一律處重刑,不得翻案的老死獄中。 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一提到這位老人家,所有人的聲音立即消失,戰戰兢兢的斂起笑臉不再交談,如臨大敵的進入備戰狀態。 幸好她和他的年代不同,不然他這王牌大律師就沒得混了,只有挨轟的份。 「無話可說了吧!正直之人也不過是妄言而已,驕矜自大又豈是品行端正。」阮金花的眼中只有冷意,沒有一絲歡迎之意。 看了一眼心愛女子,初行雁冷冷的露出邪肆之笑。「難道老人家你不曾犯過錯?一生清廉不負於人,能在百年之後自稱高風亮節。」 冷目略微一厲,她的薄唇抿得更緊,但出口的話仍是傷人於無形,「攻擊是律師的本能,只要被逼到極限就會為了保護自己而開始反擊,完全枉顧對手是誰全力出擊,只為求勝,不擇手段。」 她轉而對溫綠菊道:「菊兒,這才是他的本性,連老人家都不放過的加以鞭笞,日後感情由濃轉淡時,他會善待你嗎?」 話鋒一轉,她出人意外地點出重點,先前的嚴詞利鋒成了試驗,而他是不及格的應試者。 說實在話,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出現錯愕的神色,大家都以為她純粹為反對而反對,故意找理由刁難讓對方難堪,沒想到她是借機測驗人性。 「我對我所愛的人抱持絕對的真心,一旦認定了不會再更改,你對我的評論並不公平,我只是反擊你對我的攻擊,這是人性不是律師的本能。」 不管誰遇到攻擊都會適時保護自己,與職業無關。 「口才不錯,可惜我不喜歡你。」 阮金花的結論正如所有人所料,反對是唯一的答案。 她不允許一切超出她的掌控之外。 「是很可惜,但我不是你,我愛他。」溫綠菊早知他的本性如何,所以不意外他會伸出利爪。 「綠菊。」我也愛你。初行雁重握住她的手,眼神中傳遞了對她的不悔。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第三者無權插手。 但表情變得嚴厲的阮金花冷哼一聲,鋒利的眸光如箭射出,定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菊兒,你忘了和鹿谷陳家的婚事嗎?」她決定的事不容改變。 身子一僵的溫綠菊難得有驚愕的神情。「我以為我已經拒絕了這件事。」 「當了幾年家還這麼天真,你可曾聽我親口同意你的拒絕?」泥鰍再滑溜也逃不過漁夫的網子。 她所下的決定不會有錯,陳家的孩子憨厚踏實,不重名利,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男人,將來她會感激她,不致落個同她母親一樣的下場。 當年女兒要是肯聽她的安排下嫁茶行老闆,今日是一方富商嬌寵的妻子,兒女繞膝,而不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到頭來為錢反目而芳華早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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