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自由銀幣 | 上頁 下頁


  看得出來她有些醉了,不勝酒力的酡霞雙腮,讓輕冷的容顏染上嫵媚。

  一隻手突然搭上他肩膀,了悟的給予提醒。

  「不是老闆我不通人情,所謂知音人難尋,你可別打我客人主意,她玩不起遊戲。」Kin不介意撮合一件美事,但前提是不能有人受到傷害。

  斷了姻緣七世衰呀!

  可是牽成一對怨偶於心不安,拿捏之間可憑著一顆良心,輕忽不得。

  即使他樂見天下男女都成為有情人。

  「她是誰?」

  他只想知道她的名字。

  「她沒說,我沒問,我稱她:西點小姐。」因為她帶來的蜂蜜蛋糕比市售的綿細不膩口,滿口蜜香。

  而這是她第二次光臨維也納森林,在醉過一回之後。

  「老闆,你不覺她有救贖罪人的光彩嗎?」在初行雁眼底,他看見的是完美無瑕的墜塵仙子。

  「不,我看到她需要一雙穩健的臂膀,她快醉了。」還是半杯的酒量,有待磨練。

  「你相信我?」他無法給予相等的信任,他不相信自己。

  Kin露出頗具深意的笑臉。

  「相不相信很重要嗎?人總是跟著自己的心走,十頭長毛象也拉不回來。」

  心,是自由的。

  可以遠揚,可以低飛,可以掠水而過。

  可是卻永遠也逃不過一張無形的網,以情為線,以愛為絲編織而成,甘於折翼。

  不是他相信他無欲無求,人如外表謙恭溫儒,而是有些事不可言喻,必須親身體會才會嘗到個中奧秘,局外人不遑多論。

  信仰愛情的人總會有段試驗期,全靠個人摸索,外人是幫不上忙的。

  只有祝福。

  ***

  燃起一根煙,Kin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坐在空無一人的吧台旁思考,沒人知道他的內心世界是黑白或七彩絢爛,思緒似飄移至緲緲遠方。

  牆上釘滿他由世界各國拍回來的照片,而他的身份卻始終是個謎,撲朔迷離令人費解。

  他像是無憂患意識的世外高人,天塌下來也不著急的笑著說今天天氣真晴朗,白雲飄飄似近在眼前,神色不變的氣度非常人所有。

  但他從不說自己的事,只是在自己隨手的繪畫或簽收貨單上簽上英文草寫Kin,而酒館的老客人也隨著員工喚他。

  打烊了,門外的燈火已熄,只剩一盞小燈陪伴著,嚴肅的神情透著對某物的追尋和執著,除了鋼琴師和酒保外,連侍者都沒瞧過他這種表情,仿佛是另一個陌生人寄生在他身上,疏遠而縹緲。

  Narcissus望著他問:「老闆,你又在製造美麗的故事嗎?」

  沒有回頭,他輕彈煙灰的加以糾正。「不,你說錯了,是收集美麗的故事。」

  「好證明人世間是美好的,尚值得留戀?」如同他心目中那朵永不凋謝的海芋,溫柔的微笑著。

  那是他的母親,一位慈愛溫柔的女人。

  父母皆是臺灣人的Narcissus,自小生長在富裕的商業世家,賢淑的母親將他教育得極好,用心地培育他不落人後,就讀明星貴族學校,所來往的對象背景皆相當。

  但好景不常,九歲那年父母離異,溫婉的母親無法取得他的監護權,而讓父親帶著他與新婚妻子移民紐約,他和母親自此斷了音訊。

  不久,全球經濟風暴波及到父親,受不了打擊的父親竟當著年幼的他面前舉槍自盡,繼母被嚇走了卻沒帶他離開,任由心靈受創的孩子在雨中奔跑。

  小小的身影蹲在暗巷中不知所措,三名爵士樂團的黑人樂手瞧見他,讓他成為團員,雖然他是個黃種人。

  kilt旅行到紐約時,意外的發現Narcissus竟能在黑人的地盤上與他們和平共處,並為他天生的琴藝所感動。

  他不愛說話,琴聲即是他的喉音,冷淡的表情像是獨處於自己的世界裡。

  Kin告知下一個目的地是臺灣,問他有沒有興趣同行?

  Narcissus的冷漠表情出現一絲明亮,從口袋中取出一張泛黃照片,那是個溫柔的女子捧著一束海芋微笑,他說如果可以,請幫他找到她,屆時他將為他即將開幕的酒館彈奏美麗音符。

  四個月後一封信送到Narcissus手中,上面寫著——

  她的離去是一種安息,她的美麗留在莊嚴的聖殿,她說你的家在臺灣,她的靈魂將會無止境的等待。

  而他信守承諾的來到臺灣,在酒館開幕的第二天坐在Kin早為他準備好的鋼琴前,凝視著鋼琴上花瓶中的海芋,彈奏一首接一首的爵士藍調。

  「靳,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海芋的美麗不僅僅存在於回憶中,它也是一則令人動容的故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