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帶發修行的和尚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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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羊入虎口? 沒有選擇的西門豔色顛簸著腳步,上身搖晃地扶著灰牆,紅色燈籠在頭頂上晃動著,一道人形的黑影由小而大,她凝聚起力氣想看清楚,但是驟起的黑暗籠罩朦朧的視覺,身體無力的往下垂。 在昏迷前,她似乎感到自己飄浮的軀殼掉入一雙伸出的臂膀,強壯而有力的心跳近在耳邊,她安心的笑了。 做完晚課的薩胤風一如往常點完寺裡所有的燈,一盞一盞紙糊的燈籠亮起的那一刻,也就代表一天即將結束,新的一天又要到來。 他習慣在廊前的松樹下打坐,聆聽風吹動針葉的聲音,以及夜梟呼嘯而過的撲翅聲,讓夜裡的沉寂多了一分活力。 繁星點點,輝映著黯淡的月,斜掛黑幕的銀河讓一向熱鬧的天際更加明亮,一閃一閃照著星空下的行人。 水田裡的蛙鳴一陣接一陣,祈求著雨水豐足,秋稻早熟好覓食,蛇鼠匿蹤過好冬。 「和修,你又出去做壞事了是吧!」心若不存慈悲心,菩薩也難開眼。 和修算是薩胤風的別名,也可以當成法號,意思是修心也修智能,兩者兼修,和合修同義。 他起身,右手置前一行禮。「住持安好,和修禮佛參禪,與眾生同曆苦。」 小廟無大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難掩人耳目,他除卻佛門弟子身份外,遊定黑暗地帶的另一分身同樣瞞不了人,盡入一雙睿智黑眸。 「你將佛置於何處?」方靜大師問道。 「心中。」 「那你心中此刻可有佛?」相由心生,法相難藏。 「我……」他沉默地低下頭,輕語地道:「沒有佛。」 「為什麼無佛?」佛在三界,佛在四方,佛在舉頭三尺處,怎會無佛。 「因為我動了凡心。」在神佛面前,他不敢有一句妄言。 「動了凡心?」他思忖,面容沉靜。 薩胤風頭一抬,望向遙遠的天邊。「我愛上一個女人,為她難以與佛同在。」 「她美嗎?」人心如深淵,可進可退,全在一念之間。 「美嗎?」他笑了,很低,很沉,讓人感覺得到他心中有愛的祥和。「至少見過她的人不會認為她醜,五月的櫻花就是因她而盛開。」 「呵……呵……你這傻小於也有開竅的一天,我等這一天已等得頭髮都白了。」終於等到他願意把心敞開。 已經很老很老的方丈大師看起來讓人有想笑的欲望,他個子矮矮胖胖的,方頭大耳,頭頂光光並無戒疤,穿著老舊袈裟和破鞋,大大的圓肚腩往前凸。 他就像一尊愛笑的彌勒佛,即使不笑的時候也令人看起來像在呵笑,發皺的額頭往上彎,彷佛連累積智能的皺紋也在笑。 別以為和尚就真的六根清淨,他照樣大口吃肉,金樽滿溢的猛灌清酒,早年還先後娶過兩個老婆,在她們過世後才絕了女色。 「住持,你……」為之一怔的薩胤風蹙起眉,不太瞭解他話中含意。 方靜大師舉起手,要他靜靜聽他釋慧。「從我收養你的那天起,從沒見過你笑,當年我還想這孩子太不正常了,根本是狐妖偷抱來人問殃民禍國,讓我著實憂心了好些年。 「不過适才見你溫柔的一笑,住持我真是大徹大悟,晚年得見你人性的一面,真是無比快慰,你讓我扎扎實實的上了一課,原來你是人而非妖子。」 「住持,你是德高望重的大師,請自持。」他分明是在取笑,揶揄弟子的木訥性格。 彎彎的嘴角往上揚,他撫著胸前檀香佛珠大笑。「你呀!不是當和尚的料,我早就看出你的殺孽重,塵根難除,就算身在佛門也成不了佛。」 聽他這麼說,薩胤風不知該笑還是該哭,他整整在上涼寺待了三十二年光景,若他真無佛緣為何不及早告知,非要他與佛結緣了才說他是紅塵弟子。 其實在方靜大師開口前,他就思索著怎麼向他說明要脫下這身僧衣,他三分之一的生命都是灰衣灰袍的穿著,現在要換上其它顏色,不曉得能否適應。 但是多年的養育之恩和師徒之誼叫他開不了口,舉棋不定,猶豫再三,無法親手斬斷這條似師似父的連系。 「你這年紀也該結婚生子,別學我老和尚一樣蹉跎,我呢,是等著佛祖收我,你呀!就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佛是無所不在,無所不知,守著一尊木雕人偶悟不了真理。」要用心去悟,愛、恨、憎、惡、欲是人生必修的課程。 人的眼界是往外放,而非往內縮,定不出十方見地,又怎麼看得到佛法無邊。 「結婚生子……」一抹晦澀的幽光閃過眼底,夜的黑遮去他臉上的沉痛。 他能有那一天嗎? 一個將惡運帶給身邊所愛的男人,怎麼有資格去談論未來,連和他最親的住持他都儘量避開,獨居偏堂,深恐他為己所累。 這也是他一直停滯下前的原因之一,明明很喜歡一個女孩卻必須離她遠遠的,克制想去見她的衝動,讓她活在安全的距離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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