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她在半夜不睡覺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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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怕女兒會害她,一般人都怕死,無法看淡生死,她也不例外,為了不讓自己有作夢的機會,她的鬧鐘會每兩個小時就響一次,好中斷睡眠。 「媽,你就通融一下,我保證不靠太近,遠遠地看她過得好不好就好。」阮深夏退一步懇求,對沒能和姊姊住在一起而感到愧疚。 因為他擁有母親全部的愛和家庭的溫暖,而姊姊只有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依靠。 「她過得很好,你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他們就此斷了線,兩不相欠。 不死心的阮深夏又問:「你怎麼知道她過得很好,你有去看過她?」 原來母親不如想像中無情,她還是會關心不在身邊的女兒。 阮深夏在心裡高興著,認為母親還有心去愛遠在他鄉的孩子,可是她的下一句話卻打散他的喜悅。 「她有寄錢來,我退回去了。」惡魔的錢是沾血的,不乾淨。 「什麼,你退回去了?!」他不無驚訝的張大眼,這消息比其姊尚在人間更令人難以置信。 「後來她都把錢和信寄到伍牧師那,要他轉達。」可是梁雁一樣不看不收,當沒這個女兒。 「所以我們才會每個月都收到教會的感謝狀?」因為她不要,伍牧師只好把錢捐出去做善事。 難怪他會在教會發現姊姊寫給家裡的信,內容寫得不多,盡是些日常瑣事,往往三、兩句話就結束了,感覺像在寫日記。 要不是剛好去幫忙打掃聖壇,他也不會撿到伍牧師不小心掉落地上的信,在看到信封收信人寫著母親的名字,基於好奇心抽出一瞧,才知道姊姊沒死。 「她的錢髒,我們不用。」看誰想要誰拿去,她的薪水還養得起兩個人。 「哪裡髒了?!錢就是錢,即使你不要姊姊,她還是一心惦記著你。」阮深夏對母親的行為不甚諒解,聲音略揚高了一點。 怎麼說都是一家人,有必要生份到這種地步嗎? 正在洗菜,打算做晚餐的梁雁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第一次寄錢來時年紀比你還小,才十三歲,一個不知道有沒有念國中、無一技之長的小孩子,你認為她用什麼方式賺錢。」 妓……這個字飛快的晃過腦海,就算他還沒什麼社會經驗,但人總往壞處想,第一個答案無從選擇的躍上大腦。 「也許她被有錢人收養了……」阮深夏喉頭乾澀的說道,希望自己的親姊姊真的過得很好。 「小夏,去把碗筷擺好,我再炒個菜就可以上桌了。」梁雁擺明瞭不想再談下去,下蔥入鍋爆香。 雖然才四十歲,但早婚的她看起來像半百婦人,一綹銀絲已提早到來。 「媽,姊姊在受苦、受折磨,你怎麼還吃得下?!」她還算是個母親嗎? 她的眼眶一紅,背著兒子偷偷拭淚。「這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她也想愛女兒一如當初,可是一看到那雙天真無邪的眼,她就忍不住恨她,在做了那麼多錯事後,她居然還能笑著說:「好好玩,爸爸躺在地上裝死。」 想愛她,愛不了;不想恨她,卻又無法抑止想殺死她的欲望。 「媽,你的說法好無情,是不是哪一天你也會用對姊姊的態度對我?」他不敢想像姊姊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連親生的母親都離棄她。 阮深夏的眼中露出對母親所作所為的失望,臉色微冷地往後退了一步。 「胡說什麼?!還不快過來吃飯,菜涼了就不好吃。」當他在要小孩脾氣,梁雁一如往常的揚手一招。 他低下頭,看著腳上新買的球鞋。「我吃不下,我要去圖書館看書。」 一想到姊姊流落在外,而母親仍一副事不關己、無關緊要的樣子,他就難過得心好痛,不想再看到母親虛假的慈母形象。 「天都黑了還看什麼書,快點吃一吃我還要趕著上班。」真是的,都幾歲了還任性得要命。 梁雁才回廚房端了碗雞湯出來,客廳裡已不見兒子的蹤影,他要讀的書還放在茶几上,根本沒帶走。 她心想,他大概只出去一會,應該馬上會回來,不需要太過操心,青春期少年的叛逆在所難免,順著他就沒事了,只是…… 輕輕地歎了口氣,兩滴清淚滑過不再光滑的臉頰,滴落她手中的碗。她真的不曉得自己做的事是對是錯,她只知道為了保護僅剩的骨肉,她必須狠下心傷害另一個孩子。 這是為人母親者最痛苦的抉擇,斷左臂,留右臂,殘缺的身體難以周全。 「孩子,你要瞭解媽的苦心,我只是想保護你呀!不想讓你來不及長大。」 她無聲地哭著,淚流不止。 而此時,完全不知母親用心的阮深夏踽行街燈下,躓頓地踅進律雅台會員獨家OCR附近的小公園,坐上對他來說稍嫌狹小的兒童秋千,對著小時候常來玩的沙坑發呆。 他真不懂一母同出的手足為何有回異的命運,一個備受寵愛,一個流落在外不知去向。他們為什麼會有不一樣的人生?一家人是不該各分東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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