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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當年父親為了保護她身受重傷,年僅十歲的她目睹父親受害的過程,一時驚嚇過度導致智力退化,退回事情尚未發生前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拒絕時間在她的世界留下痕跡。

  人說越單純的人越容易發覺環境的變化,敏感而纖細,在別人不注意她的時候悄悄觀察一切,早一步感受旁人心情上的變化。

  她不懂為什麼不哭的姊姊讓人看了很難過,心裡很痛就像快喘不過氣,眼淚很奇怪地撲簌簌直往下掉,怎麼擦都擦不完。

  「意思是做人要大方點,別彆彆扭扭地不敢說愛,擺在心裡不說,人家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到底愛不愛。」杜玉坎的視線越過傅青萸,看向站在燈柱下的人兒。

  他這些話是故意說給那個愛情膽小鬼聽的,藉以傳遞一個訊息——愛要說出口,不要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有些事是不會等人的,稍縱即逝,把握當下才是明智之舉,莫要如她父親一樣去得突然,連一句對他的敬愛也來不及說。

  一片落葉飄過,時間凝止在兩人眼中。

  「姊……」

  一聲怯弱的叫喚惹來多少酸意,眼眶濕潤的傅青蘿略帶感慨地凝視開口怯喚的人兒,心中感觸良多卻無從說起,幽然地發出歎息聲。

  這是她拒絕接觸外面世界的小妹,不肯讓自己長大,一直活在夢幻的國度裡,不言不語像活著的人偶,不會哭也不會笑,仿佛從此不再有未來。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妹妹會走出自己的世界,重新面對人群走向陽光,讓蒼白的五官染上一絲生氣。

  說來有幾分嫉妒,她不知該嫉妒自己的妹妹還是他,瞧兩人相處融洽的模樣真叫人動容,仿佛天使只為守護他們而來,光芒溫柔地將其籠罩。

  她,是染上血的天使,早已失去聖潔的羽衣,當神不再眷顧她時,她只能獨自走向黑暗的最深處。

  眼前的世界不屬於她,不該介入的,她的出現破壞了原來的和諧,讓好不容易才跨第一步的純潔靈魂又縮回殼裡,膽怯地緊閉雙唇。

  「咦?她的腳……」奸像走得不太自然。

  因為受到驚嚇,眼露懼意的傅青萸心慌地跑離數步,怕受到責罰地雙手抱胸蹲在地上,小鹿一般的無辜大眼睜得圓亮。

  「跛了,平時走路還看不出來,但稍一快跑就一高一低地跑不快。」治不好妹妹的傷一直是博青蘿心頭最深的痛。

  「這就是你不快樂的原因?」杜玉坎做出嘴角下垂的手勢,指她此刻沒有笑容。

  「換成是你能開心嗎?原本是有治癒的機會,可惜我找不到一個有仁心的醫生。」龐大的醫療費用當時的她根本無法支付的。

  在辦完父親的喪事後,母親接著大病一場,當年的醫療保險並不盛行,又無全民健保制度,僅靠平時積蓄和教職員撫恤金根本入不敷出。

  幸好爸媽平日的為人還算不錯,不少街坊鄰居和朋友都肯慷慨解囊幫他們暫渡難關,她和弟弟才有餘力完成高中學業。

  欠下的人情總是要還,難然半工半讀還能維持家裡的開支,但為妹妹開刀的手術費卻是無著落,她拜託各個醫院希望能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支付,但他們所給的回應一律是搖頭。

  在這種情況下腳傷一拖再拖,等她有能力為妹妹請來最高明的醫生時,她壞死的骨骼組織已無法重整,韌帶扭曲已成定型,沒辦法以現代醫術恢復到以前的模樣。

  「怪罪自己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往好的方面想她還活著,儘管有不完美的缺陷,但仍是你最愛的家人。」人活著就有希望,這是他一向自勉的信念。

  「不完美的缺陷……」傅青蘿笑得苦澀,為無力挽回的憾事而自責。「如果道上的兄弟有一股制約的力量約束,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

  「所以你才想成為那股力量,重新連結不再重情重義的黑幫份子,好讓他們被制約?」用意是很好,但實行起來不容易。

  人心難測,道上份子複雜,服得了一時服不了永遠,貪婪的欲望是無底洞,早晚會反噬她辛勞的成果。

  博青蘿撇嘴地揮開他撫著自己頭髮的手。「少套話,我不是年少無知的青萸,單純地受你矇騙。」

  別以為她沒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她來了好一會兒了,該聽到的全聽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太震驚妹妹終於開口說話,他是不可能由妹妹口中得知她秘密,甚至是電腦裡往來交易的密帳,任何一筆都足以將她定罪。

  「你喔!防備心還是那麼重,在你眼中就沒好人了嗎?」叫人拿她沒轍。

  他是出自關心,並非刻意套取罪證,他的人格幾時被眨得如此不可信任,動輒懷疑他背後藏著暗箭。

  「缺貨中。」她不假辭色地說道。

  「那我呢?」多少有點優點吧!

  「好人裡的劣質品。」不算好也不算壞,壓低價格還是賣得出去。

  「這麼慘呀!」杜玉坎輕笑地搖著頭,食指往她鼻頭一點。「不能因為我是你的現任男友而加分嗎?」

  「不好意思,我沒承認,別把我和你扯在一起。」她的心頭還是會酸的,當她看見他和青萸聊得愉快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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