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月刹朱雀 | 上頁 下頁
十一


  「喔!你……昱兒,你幾時來的?」

  俊朗的宮昱孩子氣地一靦。「蓉姨,你都沒考慮到我。」

  「可是你比男兒小兩歲呀!我以為你爹已為你選好親事了。」她覺得不妥道。

  「爹是為我安排了一門親事,是文家的千金,不過我拒絕了。」他的心中早已駐進了一抹絕塵倩影,再也容不下旁人。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胡塗?文家的可人是個溫雅、賢淑的美人兒,多少公子哥兒求都求不到。」

  可人太溫吞。宮昱垂眼歎道:「當我福薄吧!」

  韋芙蓉規勸他,「都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腦子在轉些什麼,尋常百姓家的閨女可不敢嫁進咱們『亂黨窟』。」一般人家的姑娘可不想守寡啊。

  畢竟時局動盪,滿人強橫,稍微反抗清廷暴虐的漢民,一律斬首示眾,誅連九族,入教的弟兄不時有犧牲的危險,誰願意和「亂黨」扯上關係,一進門就守望門寡的。

  雖然滿清不滅,無以為家,但是孩子們都長大了,多少要計量一番。

  她人老了,就盼著兒孫繞膝,儘管他們的身分有多麼不適宜婚嫁。

  唉!都是時勢弄人吶。

  他乘機表白,「我也不想娶個膽小怕事,歸服清人的大家閨秀。」

  「不是蓉姨愛潑你冷水,你和男兒青梅竹馬十八載,要真有個什麼,早就發生了……」何必等到現在她來操心。

  「男姊平日忙於教務與反清,一旦我們成了親,相處時間久了自然有感情。」他非力爭到底不可。

  從小他就愛慕英氣勃發的男姊,視線總是隨著她打轉,孩提時便已打定主意,除非不娶妻,否則唯一晨昏相伴的人選只有男姊。

  男姊不僅聰明、慧黠,在教中地位更是高不可攀,月剎之各揚威武林,聞者無不豎起拇指敬佩她的神機妙算。

  撇去傲人的成就不提,她絕世的容貌非一般庸脂俗粉足以比擬,眉挑含媚,眼鑲黑玉,櫻唇流動,如雪地粉頰細緻似天女,叫他如何捨棄得了擁仙同眠的綺思。

  無可救藥地愛上她是他的宿命,因此不願對她松了心。

  「昱兒,你想得太天真。」男兒是何等聰慧,豈會屈身於他。

  不是她自滿,女兒的出色是大夥有目共睹,而且更勝於她父親的作為,成為反清複明在南方的領導人物之一,主導一件又一件反清行動,至今從未有過敗績。

  「求你成全,蓉姨。」宮昱只差沒跪下來磕頭請求。

  左右為難的韋芙蓉揉揉發疼的額側,期盼有人來化開僵勢。

  「成全什麼呀!小昱兒。」

  「男……男姊。」一見到心上人,他馬上興奮地說不出話來。

  「你不去教練場和弟兄們練練拳腳,無端跑來騷擾我娘可是條大罪哦。」月剎當他是弟弟般戳他腦門。

  「騷……騷擾?!」宮昱當場傻眼。

  韋芙蓉無奈地經喟。「男兒,莊重些,姑娘家不可輕浮、妄為。」

  「此言差矣!我是在叫這小子不要調戲我美麗的娘親,他這可是在侵佔我的權利。」她順手勾挑起母親的下巴。

  「你這孩子怎麼淘氣得緊,連娘都戲弄?」真拿她沒轍。

  「大概是男子扮多了,學得太唯妙唯肖。」她花容一燦,神情自若地在圓桌前坐定。

  天地無懼的月剎果然視探母為畏途,傳出去真是有損她威名。

  每回見了母親,心裡壓力無形中就加重幾分,老一輩的期勉是一座四方的字,緊緊地困住她那顆渴望在天際翱翔的遊心。

  儘管她再努力去付出,只要滿清一日不減,她肩上的重擔就無卸除的可能。

  她是月剎,一個領導南方義士反清的女諸葛,完全沒有自我可言。

  「最近局勢還好吧!殺了狗皇帝沒有?」

  她在心底苦笑,大明朝氣數已盡,此時是滿人天下,想要弒殺那皇帝,談何容易。

  「又有弟兄犧牲了。」

  「怎麼會這樣?你爹生前一心盼望驅逐韃子,收復大明江山,熬了十幾年,難道真動不了分寸。」一想到是滿人當皇帝,韋芙蓉的恨意就浮上眼底。

  「娘,別談掃興的事,你上大覺寺參了大半個月的佛,說些禪理來開悟開悟女兒。」她有意引開話題。

  韋芙蓉果真臉色一緩。「圓通大師是個得道高僭,這些天來,娘受益不少。」

  「可讓你放下仇恨?」她不希望母親被恨纏上一生。

  眼界寬,心胸寬,過往恩怨方能化為塵土飛揚而逝。

  「男兒,國仇家恨不共戴天,豈能輕易或忘,你爹在天之靈豈能瞑目……」

  不該再提的,都是她犯的錯。

  韋芙蓉足足念了半盞茶的訓言,耳根不得清靜的月剎用眼神暗示同樣受不了的宮昱。

  「蓉姨,你剛才不是說要把男姊許配給我?」他有點小人心態地乘機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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