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健忘光源氏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他將近八十歲,看起來卻相當硬朗,除了一些不常犯的老人病外,身體狀況尚佳,沒什麼立即喪命的大病痛,眾人預言他起碼可以再活十年甚至熬過百歲,當個無人奉養的孤僻人瑞。可他真正使人恐懼的,是那六親不認的殘酷手段,即使是流有他血液的親骨肉,只要敢稍有反抗,他性格中的強硬面絕不輕饒。聽說他曾親手扭斷妻子的頸子,切下她全身的肉醃成肉乾,每天切一小片吃下肚,整整吃了一年,而骨頭則熬成湯和著牛肉末,做成牛肉湯包,一餐一籠,從不間斷,直到吃完為止。

  「我們盡力了,總裁,他好像知道有人跟拍,故意挑幾個遠鏡頭讓我們拍攝,如果靠得太近又怕他發現,我們也很為難。」能拍得到幾照已經算不錯了,他們躲得很辛苦。

  「無能,廢物!我一年上千萬養著你們幹什麼,你們敢拿這種垃圾應付我,是瞧我老了不中用,還是嫌錢給得太多!」真要不行全部換掉,有錢還怕找不到好的征信人才!

  「總裁,你先別氣惱,你再仔細瞧瞧這張照片,看能不能瞧出端倪。」他不會平白拿錢不做事,若無真憑實證,他也不敢往上呈。

  厲剛草率地看了一眼。「有什麼不一樣,不就是他帶著秘書出席慈善晚會。」要是他手裡挽著名門閨秀,也許他會感興趣些。

  「總裁,我要說的便是這位秘書。」她才是重要的關健人物。

  「秘書?」他雙眉一攏,多看了一眼。

  「你瞧副總裁的眼神,是不是和以往不同?」這可是他冒著差點被車撞的危險搶下的鏡頭。

  「他的眼神……」老人眯起一雙厲眸,盯著神情冷漠的孫子。

  他對自己的教養方式深具信心,鐵的紀律、鋼的淬煉,的確磨出他所要的鋼鐵男兒,他深感滿意。

  征信人員小心地指出他的盲點。「他眼中有愛。」

  「愛?」他當下沉了臉,拿起照片反復端視。

  「總裁,你再看這張,是否察覺不對勁之處?」征信人員又挑出另一張照片,指著兩人的互動。

  不懂愛,也不屑愛的厲剛看都不看,怒目橫視。「你直接告訴我,用不著兜圈子!」因為看上千遍也看不出所以然,愛情距離他太遙遠了,他甚至不曉得那是不是愛。

  妻子是他用蠻橫手段搶來的,她恨他,恨得想殺了他,而她也幾乎成功了。撫著胸口一道十公分長的陳年舊疤,他的眼神更顯深沉。當年的事他不認為是他的錯,而是妻子太不知好歹,他肯娶她是她的福氣,她居然企圖摔死他甫出生三天的兒子,直說他是惡魔之子。

  哼!那個婦人瘋了,將她關在只有一扇窗房間算是便宜她了,要是她肯安分守已,乖乖地為他生兒育女,她還能多活幾年。

  「好吧!總裁,我分析給你聽,這張是他們剛走出宴會,準備去取車,副總裁讓他的秘書走內側,明顯在保護她…還有這一張,兩人靠得很近,表面上是商討事宜,可暗影下的小點顯示他們的手是交握的。」

  聽出端倪的老人再看個分明,果然瞧出不對處。

  「他居然在笑!」

  多麼不可饒恕!冷酷無情的教育究竟哪裡出了錯,他刻意培植的繼承人竟然有了人性化的一面,豈不意味著他失敗了?

  不,他是不敗強者,不可能發生失誤,一定是他鬆懈了掌握,才會出現些許漏洞,只要稍做補強,他動用大筆人力和財務塑造出的孫子會再度完美。「我們還查出這秘書跟姓莫的一家人走得很走,而副總裁似乎也藉由她的穿針引線,和這家人共度好幾次晚餐。」以他不喜與人親近的個性來說,實在不尋常。

  「姓莫……」精鑠的眼透出利光,隱約閃動著肅殺之色。

  「不過我們查到這裡就斷線了,之後好像有人刻意阻攔,我們有幾位同事先後發生一些事,面露惶恐紛紛請辭,因此才沒法定期向你報告。」人手嚴重不足,後補人員又來不及訓練,偷拍手法太生澀。

  如果是身上掛彩,或是摔車,斷手斷腳,也許還會以為是遭受恐嚇,可離職人員一點傷也沒有,攝影器材和配車也都安然無恙,就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怕什麼。

  「旭陽有這等本事?」不是他懷疑孫子,就是因為知道他的能力,所以他一直防著不要給他太多資源,目前只讓他碰到商的部分。

  征信人員搖頭。「不是副總裁,應該是另有其人。」

  此人手法之高應屬專業人才,若非傭兵,便是秘密情報組之類的國際組織,擅於使用特殊手段使人產生恐懼,繼而懾於其淫威而屈服。

  「不是他……那會是誰?」

  厲剛不做多言的以拐杖拄地,面前的征信人員便悄然退下,不打擾他的沉思。一張張姿態各異的照片灑遍他腳邊,他也不費心拾起,目露凝肅的看著,他引以為傲的傑作也從照片中冷視他。

  這是一場意志之戰,他不打算輸,由銳利的冷眸看來,這匹難馴的野馬意圖衝破柵欄,奔向野草豐沛的大草原,真是太過天真了。

  驀地,有雙黑亮皮鞋出現於視線內,鞋子的主人安靜而優雅地拾起照片,再以拍攝日期排烈整齊,輕放老人面前,全部動作流利而迅速。

  「老魏,你認為我該繼續放縱他嗎?」養大了幼虎,有可能返過來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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