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健忘光源氏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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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我是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你要牢牢記在心裡,永遠都不能忘記。」 「喔好,我會……啊,小喜哥哥你要去哪?等等我……」好不容易她終於找到機會插嘴,卻發現本來拉著她手的小喜哥哥松了手,一個人逕自往前走,無論她怎麼叫都不回頭…… 抬高手,楊冰倩緊緊握拳,然後扎扎實實的握緊……空氣。 幽幽轉醒,收回手,她失望的側轉過身,撫著微微脫毛的小熊娃娃,暗歎一口氣。 幾年了?她都從大學畢業,那是……八年了吧。 都八年了,時間過得好快,記憶中那個總帶著陽光般笑容的大男孩、始終在她身邊打轉的大哥哥、有著溫煦笑臉和良善心性的人,就這樣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小花,先這樣,我坐哪班飛機再打給你……不用了,你幫我跟大姊她們說一聲就好,我還有事要先掛電話了…… 那是他失蹤前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爽朗的笑語彷佛還在耳際,如今卻音訊全無,他沒有再打給她,也沒有人知道他發生什麼事了。 那年他才二十一歲,一個自願從臺灣到英國的短期暑假交換學生,很單純的身分,還說好一個禮拜後就要回國、說要帶禮物給她、要她去接機的,最後,她卻沒有等到人。 她不懂的是,就算……就算死也要見屍,怎麼會是這樣憑空不見? 「小倩,你起來了沒?」 一聽到繼母不耐煩的叫喚,楊冰倩迅速抹去眼角淚滴,習慣性的戴上平光眼鏡,快速步出房間,下樓。 「起來了,媽,有什麼事嗎?」儘管繼母像往常一樣沒有好臉色,她還是好聲好氣的詢問。 「沒事不能叫你呀!瞧你可真是好命,一覺睡到正午也不曉得起來幫忙,想累死我不成!」許月美眼睛一瞟,盡是嫌棄。 「對不起,我不小心睡晚了。」她乖乖的道歉。 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晚班員工因繼母尖酸刻薄的嘲諷憤而離職,害她昨夜得顧櫃檯,又得招呼投宿的客人,忙到淩晨四點多才上床,況且現在……說正午也太誇張了,其實還不到十點。 但如果認錯能省去很多麻煩,她不在乎跟繼母低頭。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承擔不起,反正這間旅館又不是我的,有話去你父親的靈前說去。」一臉假笑的許月美滿口泛酸,尤其是提到旅館時,更是指著掛在大廳口的丈夫遺照大發牢騷。 「媽,你別這麼說,旅館是我們的。」她的語氣有些無奈。 「偷歡」汽車旅館是她父親開設的,開張至今已有二十多年,雖然外觀略顯陳舊,不若現在的旅館奢華又有變化性,可地點兼具隱密和方便性,因此客源相當固定,以熟客居多,想讓一家溫飽,賺點小錢不成問題。 也因此才會父親一過世,繼母就眼紅,每每都要計較這件事。 「嘖!怎麼會是我們的?房子、土地都登記在你名下,你那『孝女』老爸大半遺產也是留給你,我們母子倆連個渣渣都得不到,還得看你臉色才有飯吃,你可真是神氣呀!」 「媽……」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卻不知道怎麼讓對方不再開口,就怕一說又要引來繼母一陣呼天搶地的咒駡。 其實,她很不喜歡討論遺產的事,遺產是以一個人的生命換來的,她不覺得父親的死換來土地房子是很值得慶倖的事,這道理難道繼母就不懂嗎? 當年,父親曾在母親面前信誓旦旦的說不再二娶,必定一心一意培育她成材,絕不負母親所托,沒想到,不過幾年時間,父親便再迎繼母進門。 她曾經很不能諒解父親、不能適應要叫別人媽媽,更不願意叫許月美帶來的女兒姊姊,直到有天晚上,她半夜起床喝水,聽見父親在母親靈堂前低泣道歉,說他身兼二職還得顧著旅館,時常疏忽對她的照顧,百般思索下才決定再娶,望母親諒解。 隔天,她第一次開口喚繼母一聲「媽」,其實,繼母當時對她還不錯,就跟對自己的女兒范丹露一樣,也能將家裡整理得一如母親生前,絲毫不見馬虎,又能幫著父親管理旅館,的確讓人無從挑剔起。 不料,當繼母替楊家生下第一個男丁之後,一切就變了,開始會計較自己跟兒子能從楊家得到什麼,對她這個前妻的女兒也不再有好臉色。 「哎呦,幸好你還喊我一聲媽,沒翻臉趕我們出去,要不然我和小煌就得流離失所,靠乞食為生了。」她一直很不滿,楊冰倩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和他兒子爭產? 越想越不甘心的許月美是一肚子火,對丈夫的偏心不認同到了極點。 女兒養大了便是別人的,憑什麼分得財產?她兒子才是楊家唯一的男丁,丈夫卻把大半家產都給「別人」,她怎能不氣 「媽,我不會做出這種事,你和弟弟都是我的家人,我一定會照顧你們。」她忽然覺得好累,好想逃開眼前的一切。 不是她受不了繼母的尖酸刻薄,而是不想讓繼母在她心中所剩的最後一點美好也腐蝕光了……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更想念小喜哥哥,他總是能在她煩躁時握住她的手,讓她感覺到溫暖,讓她覺得煩惱可以在下一秒就消散。 「最好是這樣,可別一張嘴皮說兩面話,一轉身就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我當著爸的面允諾過你,絕不會趕你走,你不用擔心……」她話還沒說完,母雞般高亢刺耳的聲音便揚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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