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賠心 | 上頁 下頁


  由此可見,表裡不一的聞未央有雙重人格啦,他能大半看不刮鬍子,專注的創作藝術品,像個邋遢的流浪漢,也能搖身一變,換上手工羊毛西裝,儼然如貴公子般周旋社交圈。

  性格多變的雙子座,如風似霧,難以捉摸。

  莫紫蘇視線從屋內家具轉到他的臉上,冷不防的開口——

  「我可以問你眼睛是怎麼瞎的嗎?」這個問題她放在心裡已久,壓得難受。

  「不行。」聞未央一口回絕。

  「那你眼睛真的瞎了嗎?」媒體報導不一定真實,為求收視率搞不好會添油加醋,對新聞亂加工。

  「你認為我這模樣像在裝瞎嗎?」他將手枕在腦後。

  「我的意思是,還是複元的機會嗎?像動手術啦,還是移植眼角膜有沒有用?」

  她不知道失明前他的個性是否也像現在這麼難搞,反復不定的言行舉止,恐怕連聖人也招架不了。

  但是他又不像一般遭逢巨變的人,會扯發哭喊,大呼小叫,不時憤怒地摔東西洩憤,或者是陷入濃度恐慌,邑郁的感到人生無望,繼而興起殘害自己的念頭。

  他的表現出人意外的平靜,好像不過是受一點小傷,暫時入下工作來休息一段時間,眼盲眼瞎沒什麼不同,他的世界照樣運轉。

  「不想讀報就上來陪我,我空出一半的床等你。」聞未央故意這麼說,擺明瞭不想提氣爆事件,也在警告她少探人隱私。

  一瞧見他裸露的上半身,又臉紅的莫紫蘇乾脆把椅子移到門邊,以防他獸性大發。「你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看不見嗎?」

  「莫小姐,你真的對我沒有任何企圖嗎?」他們不算朋友,更非親人,她的關心似乎過度了。

  莫紫蘇再度搖頭,隨即想到他看不到才又開口。「我希望你過的好,不用受困黑暗之中。」

  這是她的真心話。

  他自嘲道:「你是說瞎子就沒有任何價值嗎?任其自生自滅也無所謂。」

  目盲了,心反而清澈了,很多以前視若無睹的盲點一一浮現,讓他「看」得更清楚誰是真心待他好,誰又是虛情假意地端著偽善嘴臉。

  爆炸前的他才是瞎子,自視甚高,目空一切,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不需靠家族庇蔭也能出人頭地,他痛恨聞家人家住在他身上的痛苦。

  但是,他真的沒錯嗎?

  若是當年他能不那麼心高氣傲,不可一世,肯好好地倷下性子跟唯一的妹妹溝通,也許令人痛心的憾事就不會發生,如今的她還會活著,亭亭玉立地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能治癒為什麼要放棄呢?反之,你也該想想未來的日子該怎麼走下去,把自己藏起來無濟於事,勇敢走出去才是對自己負責的態度。」她念了幾則盲胞進修的新聞,有意無意地提起盲人點字的好處。

  不是刻意提醒他身上的殘缺,而是想幫助他適應盲人的生活,她不可能一生一世地照顧他,他必須自立,學習新的人生該有的技能。

  「你從不發脾氣嗎?」聽著她清柔嗓音,聞餵養有此一問。

  怔了怔,她眼神微黯。「我小時候身體不是很好,醫院幾乎是我半個家,我有心臟方面的疾病,戒急戒躁,連刺激性的飲料都不能沾。」她從未喝過咖啡,只能喝果汁和開水。

  她想哭,但不能哭,因為傷身,看到別的小朋友在陽光下奔跑,打球,大聲嬉笑,她卻只能在樹底下看書,羡慕他們的健康。

  為了她,姊妹們也改變了飲食習慣,不喝可樂和吃油炸品,食物烹煮方式也以清單為主,就怕她一時貪嘴,吃了對心臟有危害的東西。

  「那你現在呢?」聽她的聲音不像有病的樣子。

  「現在是康復了,可是……」莫紫蘇苦笑了一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多次和死神擦身而過的經驗讓我怎麼樣都忘不掉,即使換了一顆健康的心臟,我還是時時擔心會將它用壞,那種沒法活下去的恐懼我終身難忘。」

  「換心?」他一聽這個字眼胸口倏地揪緊,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洋溢青春歡笑的年輕面容。

  妹妹也把心臟捐出去了,不知道她的心臟在誰的身上,為她延續生命?

  儘管,那樣的生命已不能算是她的了……

  一時間,風塵的往事湧上腦海,他仿佛又看到妹妹全身傷痕累累,孤寂的躺在病床上。

  然後畫面一變,成了那常常襲擊他的惡夢,一臉血淋淋的妹妹哀傷不已的向他索愛,他怎麼逃都逃不掉,無邊的恐慌如黑暗一般將他淹沒。

  「我很害怕惡夢重現,因此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大起大落,大悲大喜都是被禁止的,清心寡欲維持心靈平靜才是……咦?你怎麼了,怎麼全身在冒汗?」

  說到一半,莫紫蘇忽覺怪異的抬起頭,當她瞧見聞未央似乎十分痛苦地蜷縮起身子,立即丟下手上的報紙,飛奔到他身邊。

  「沒……沒事,你走開。」他太好面子了。不想讓她瞧見自己狼狽的一面。

  「藥呢?你把藥放在哪裡?」前些日子還看到幾包小藥丸,擱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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