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富貴 | 上頁 下頁


  打出生,他便是養尊處優的歐陽家三少爺,向來美食佳餚、錦衣華服不缺,加上帶著病根,他就像嬌貴的蘭花般被養著,入口之物非講究不可。

  可是看到一名丫頭肆無忌憚吃著他不要的食物,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向來胃口不佳的他難得有點餓意,口中涎液直冒。「唔!唔!」真的很好吃。不知死到臨頭的富貴還吮著白胖指頭,瞧見身邊多了一雙華麗靴子,以為對方也餓了,便從地上碎掉的盤子裡挖出一尾蝦子,剝了殼,大方地往上一遞,樂與人分享。

  「你是豬嗎?髒掉的東西也能撿起來吃?」歐陽靈玉一手拍掉她的好意,對她的吃法感到不屑,但眼睛又離不開她吃東西的樣子。

  「咦,掉了?」不能浪費啊,她剛剛吃過一隻,真是鮮美。

  一見她又把掉下地的蝦子檢回來,作勢要往嘴裡放,歐陽靈玉蹙起眉,再一次拍落她手上的蝦,甚至一腳踩上、用力踩了幾下才又抬腳。

  「啊——」富貴驚呼一聲。

  粉色肥蝦在他無端蹂蹣下,變得又扁又黑,讓少吃一口的她頓時傻眼,嘴一扁,眼眶盈滿淚光,但她沒有哭,只是含著淚水,非常心疼地拎起扁扁的蝦子,傻氣十足的想捏成它原來的蝦狀。想當然耳,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管她再怎麼捏,還是像一條黑色的蟲子。「張管事,咱們歐陽家沒給她飯吃嗎?」看那委屈的樣子,難得的,歐陽靈玉竟有一絲絲不忍,好像他剛剛那腳做錯了。

  張管事聞言,立即上前解釋。「三少爺,這丫頭剛讓牙婆子帶進府,還沒見過老爺夫人。」

  「哼!帶她下去,見過爹娘後讓她多吃點,別傳出閒話。」

  「是的,少爺,我馬上帶她走。」張管事連連應聲,心裡著實松了口氣。那牙婆子沒說錯,這丫頭真是帶福,本想鶯兒起了這事頭,勢必會讓三少爺發好大一頓脾氣,這會能這麼解決了,他可省事多了。

  不敢多說二話,連忙拉起還在哀悼沒能死得其所的蝦子的富貴,三步並兩步走得很倉皇,沒敢停留半刻。

  在兩人腳步聲逐漸遠去後,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忽地彎下腰,拾起他之前打翻的飯菜中,一塊看起來還不算難吃的薑汁雞片。

  盯著它許久,兩眼都快盯成鬥雞眼,又天人交戰一陣,猶豫再三,這才如壯士斷腕般一口氣放在舌頭上,不嚼。

  須臾,他神色難看的沉下眼,舌頭一伸,肉片又掉回地上。「該死,還是一樣難吃,難不成她吃的那塊特別好吃?

  §第二章

  「少爺,富貴給你打水來了,你快起來洗臉,別貪睡賴床了。」宏亮又清脆的稚嫩嗓音傳入耳中,咳了一夜、輾轉無眠的歐陽靈玉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美目一掀,眯眼看了射入窗櫺的晨光一會。

  呻吟聲隨即揚起,他翻身拉被覆頭,只露出柔美黑髮,心裡低咒著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混賬,居然把這頭少根筋的小豬調到他屋裡伺候。

  不一會,身體小恙的他隨即想到,是他,他自己就是那個不長眼的混賬!

  千金難買早知道,他現在懊悔無比。

  那回見了富貴丫頭旁若無人的吃相後,他讓張管事調她來做他的貼身丫鬟,晚膳時看她對哪樣菜流口水他就挑哪樣吃,他也想嘗嘗她口中的美味。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假像,她根本就是一頭長得像人的豬,事實證明除了桌子、椅子啃不下去外,硬得像石頭的烙餅她照樣啃得味滋有聲,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

  他被騙了!

  被騙了還不打緊,這幾天他又發現一件更叫他氣餒的事——這丫頭是他天生的剋星。

  「少爺,天亮了耶!你還不想起床嗎?可是水要涼了喔!我不想再跑一趟去提水耶,又遠又重的。」富貴捂著嘴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地靠著銅盆架子打盹。

  其實她也想窩在暖被窩裡多睡一會兒,可以前的主子規定她寅時就得離床,先灑掃裡外再備食,等主子一睡醒便得上前更衣著鞋,不能讓主子等。

  這麼多年了,她也習慣了,明明還是想睡到連連打呵欠,但身子就像有自我意識般,時辰一到便會拉著她離開被窩,比她「本人」還忠心侍主。

  「不想?你能說不想的嗎?」到底誰才是少爺,她那顆豬腦袋搞清楚了沒?

  富貴自動跳過對她責問的部份,自顧自的說:「少爺,管事伯伯說你身體不好,早上的藥膳一定要吃,不然又會咳個不停,其實管家伯伯也沒說錯,你多吃點才不會吵得人家睡不著。」自從她伺候少爺以後,每天早上都會端早膳跟藥膳來,這少爺除了早膳挑剔之外,對藥膳更沒好感,時常是碗一翻就算回答了。

  前些天她也不想管他,少爺高興就好,但昨天他咳得好厲害,害她一直睡不著,現在好困喔。

  「我吵了你?」歐陽靈玉的聲音又輕又柔,但伺候過他的丫鬟都知道,這是他生氣前的預告,唯獨,富貴不知道。

  「是呀!好吵哦!你一直咳個不停,我翻來翻去就只聽見你的咳聲,天都泛白了我才能睡呢。」她又打了個呵欠,沒遮沒掩的張了個大口,以為沒人瞧見。

  「富貴。」他輕聲低喚。

  「是,少爺。」他想起床了嗎?對了,面巾呢?要先擰乾對折,放在盆子旁好取用。

  還有,管事伯伯交代過她,少爺用的水盆要先沾一滴龍涎香……呃,不過什麼是龍涎香?她搞不清楚,便從院子摘兩朵花往盆子裡丟,溫水一泡不就香了,差不多吧。「富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啊?」歐陽靈玉沒離開床,但已坐起身,溫潤的喉音多了一絲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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