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漠生大師兄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好、好,外甥成親我一定……」去湊個熱鬧。

  莫不還一手剛往外甥肩頭一拍,急促的戰鼓聲響起,他猶帶三分醉意的神情驟冷,眼中清明毫無泥濁。

  「舅舅,胡人又來偷襲了?」沒完沒了,只會耍小人招式,叫人提著心不能放鬆。

  「嗯!我先去城牆那邊瞧瞧,你把自己的人護好,頂多三、五天就偃兵熄甲了。」胡人擅長小辨模作戰,打個幾天就退回營地,然後再一鼓作氣攻城,看能不能找到佈防差的地方一舉入內,趁機搶掠一番。

  「舅舅,我先去看看小師妹安頓好了沒,一會兒再上城牆幫你。」既然他人在嘉言關,就不能眼睜睜看著至親浴血奮戰,有多少能力盡多少心,絕不站在人後。

  「你別去,太危險了,刀劍無眼。」他不贊同,二姊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有個萬一他無法交代。

  「舅舅,我有自保能力,是走鏢多年的武師,我知道怎麼應付突發狀況。」漠生拿起他的青鋒,用指推開一寸劍身,森冷劍光寒戾逼人。

  「你、你這孩子……」莫不還又急又氣,卻又不忍心責備,孩子的孝心他拒絕不了。

  「舅舅十五、六歲時已上戰場殺敵了,我不比你當年小,還怕我丟了你的面子嗎?」他傲然而立的站直身子,氣勢淩人。

  孩子長大了,快讓老一輩的無地自容。「多殺幾個胡人,我們甥舅喝慶功酒。」

  「好。」他答得豪氣干雲。

  「到底有完沒完呀!要殺到什麼時候,殺太多人了,我的手都快抬不起來了,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什麼三、五天就能回去天水城,這場仗一打就是大半個月,胡人沒日沒夜如同不要命似地不停攻城,一波接著一波,前頭的人死了,後面的又補上,如蝗蟲般不知後退。

  嘉言關有二十萬守城兵士,可對方人數看來有三、四十萬名,兵力是他們的兩倍,一次來十萬,一日輪四回,車輪戰也把人操死,他們根本沒多少休息時間,眼才一閉又要開打了。

  看著已染成墨紅的赤焰九尾鞭,不知殺了多少人的梅雙櫻在心裡咒駡胡人的卑鄙。原本藥材送到她就可以離去,可是一見傷兵就眼發紅的林芷娘不肯離開,非要將所有人都診治一遍才願意跟她走。

  因此她先打發了其他武師回天水城,再讓人帶話給她爹和弟弟,她與大師兄會多耽擱幾日,勿憂。

  誰知臨了他們兩人卻走不了,因為胡人一反常態持續增兵,不像之前的小打小鬧。邊關告急,已向京城求援,他們至少要撐上一個月才能等到京裡來的援軍,否則城破兵敗,後頭的陵山縣、天水城也保不住,遲早被亂馬踏平。

  「手給我。」看她氣色不佳,面容寒肅的漠生又冷了幾分,自責沒護好小師妹,讓她受到他的拖累。

  「大師兄,你受傷了,不用再管我。我沒事,一會兒就好。」她就嬌氣,不想受罪,才嚎兩聲出氣。

  「手。」他冷聲道。

  「大師兄……」梅雙櫻表情委屈,將握鞭的手伸過去,但手一抬高,剌痛感痛得她哀呼一聲。

  「以後不許逞能,這裡是男人來的地方,你一個姑娘家湊什麼熱鬧。一會兒到傷兵營給林大夫當下手。」她再凶凶得過胡人的兵馬嗎?要不是因為他,她怎會奮不顧身護住他的後背。

  看到她手背上兩寸寬的刀痕,長期握鞭而腫大的虎口,和日漸消瘦的身形,他不知有多心痛。

  「才不,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們說好形影不離的,你不能……噢!好痛,你輕一點,我手要斷了。」痛死了,又麻又酸,整條手臂無一不痛,感覺連骨頭也痛到不行。

  兩人躲在背風的暗壕,和換防的交換位置,他們先稍事休息,換另一批人去打,等人撐不住了再換。

  「你還知道痛。」漠生忍不住責備。

  她賭氣的噘起嘴。「人沒死當然會痛,等我哪天不痛了,再去亂葬崗辱我……」

  一隻大手忽地捂住她的口。

  「再敢使性子詛咒自己,回頭饒不了你。」他作勢要巴掌伺候,被寵壞的人不能再縱容。

  你打呀!你打呀!我看心疼的人是誰。她仰著脖子湊上前,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沒把他的威脅當一回事。

  「寶兒,我把你看得比我的命還重,不要再讓我擔心了。」他真的害怕,怕一個錯眼沒護好她,胡人的長刀砍向她,瞬息間便沒了氣息。

  一聽出他話裡的恐懼,梅雙櫻低下頭撒嬌。「大師兄,人家也在意你呀!要是沒瞧見你的身影我也會怕,你不能丟下我,我會把自己弄丟的。」

  她很聰明,把自個兒說得很無能,好像沒有他她什麼也做不了,會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不知該往哪兒去,讓一向寵她的漠生聽得既心酸又有一絲難受,感覺沒把她帶在身邊是最大的錯事。

  自己的女人自己護,誰知道在他沒瞧見的時候她會不會出事,對於太會惹事的她,走到哪裡都不能叫人安心。

  即使看到她唇角揚起的淘氣樣,知曉又被忽悠了,已被吃定的漠生仍是心頭一軟,沒法對她冷臉。

  「世上有幾人逮得住你這滑頭,你是坑人的小祖宗,我甘願被你坑。」他扶著她的手輕輕揉捏,手掌發熱將堵塞的小硬塊一一揉散。

  又痛又酸的梅雙櫻忍著不哀叫出聲,但實在太痛了,晶瑩的淚水一不小心滑出眼眶,順頰而下。

  驀地,冰涼的軟肉一覆,卷走了珍珠般的淚珠,她一怔,覺得更痛了,滾滾淚珠兒紛紛掉落。

  「嬌氣。」漠生好笑又好氣地再次吮吻她的面頰。

  「你寵的。」她怪罪他。

  「是,我寵的,所以我自作自受。」他一臉無奈,眼中卻訴說著無限情意。他還會繼續寵下去,直到日頭不西落。

  被當心頭寶寵著的梅雙櫻破涕而笑。「大師兄,我任性了,謝謝你總是包容我,沒讓我的孩子氣給氣著。」

  他搖頭。「你的坦直和率性一直為我所喜,這是我身上所沒有的,我做不到和你一樣人人皆可為友。」

  因為小時候的遭遇,他對人極度不信任,除了她,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教他武功的師父。

  人都有弱點,一有弱點便容易被出賣或背叛,小師妹的性情帶點邪性,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讓人威脅一絲一毫。

  「大師兄,我還是很痛,你是不是借機欺負我。」她的手臂如針剌般疼痛,一抽一抽的。

  被冤枉的漠生很無言,他已經儘量放輕力道了,可是她還是嬌不受力。「忍著,不准叫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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