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漠生大師兄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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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二舅來得及時,扛了兩袋米又留下五兩銀子,他們一家才度過那年旱情,又開墾了三畝荒地才得以維生。 後來楊姥爺路過他們村子,覺得梅承勇是學武的好苗子,便給了他爹娘十兩銀子斷了親恩,認作義子帶回武館。 從此本名梅五狗的他改名承勇,意思是承楊家的教養之恩和武勇。梅承勇走出那村子後就再也沒回去過,多年來祭拜的祖先牌位亦是楊家先祖,徹底與梅家分割開來。 但是他從未忘卻二舅當年施米舍財的恩惠,仍與娘舅家有往來,花貞娘便是他二舅之女。 一日他經過牛頭村,見到喪夫一年的表妹被夫家趕出門,連同她一雙兒女也不要,想起二舅家這些年也過得不甚如意,心生不忍的他便想著先帶他們回武館安頓再說。 梅承勇的用意是好的,想讓娘兒仨有個落腳處免於三餐不濟,無處棲身,事後看要再嫁或謀個生計養活自己和兒女都行,至少在他的看顧下衣食無虞,別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多有通融。 誰知花貞娘住下就不走了,明趕暗逐也不挪窩,還不時暗示已有身孕的表嫂要賢惠些,她大月複便便伺候不了人就趕緊尋個良家子給表哥當屋裡人,一口一個姊姊的毛遂自薦,娥皇、女英的「美事」也常掛在嘴上。 為了這事,楊雪心動了好幾回胎氣,安胎藥一帖一帖的服用,她要丈夫將人挪出去,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可梅承勇總是一臉為難的說再等等,兩夫妻因此黑了臉,好幾日說不上一句話是常事。 此時花貞娘卻趁虛而入,時不時燉個補湯、熬鍋降火的綠豆湯什麼的獻殷勤,夫死一年便穿紅戴綠,抹上胭脂點唇紅,當人家沒老婆似地左跟右隨,有時還以梅家人自居,擅自收人學武的束修中飽私囊。 因為念著二舅的緣故,梅承勇能忍則忍,反正沒多少銀子就當讓表妹存點私房,日後有個出路。 但他能忍,楊雪心母女不能忍,她們等著這一胎生完後便將這幾尊大佛掃地出門,白眼狼是養不熟的。 「寶兒……」這孩子真被他們寵壞了,講話沒分寸,口無遮攔,得找個女夫子教教。 「我說錯了嗎?還是爹認為她做的都是對的,光天化日下對你蹭來又蹭去,不知廉恥的當著弟子的面為你整理衣衫,還拉你的手說她少了一根銀簪子,正好娘的首飾匣子裡有一根蝴蝶簪,她拿了也無所謂……」她們要退讓到什麼程度才到頭? 「我、我拿回來了……」梅承勇無言以對,表妹的種種行徑的確過了些,他也制止過,只是她一提二舅他便沒轍,二舅對他的好他無以回報,只能一再縱容表妹。 「那就沒事了嗎?她的得寸進尺是誰縱容的?」爹想兩邊都顧全,可又太優柔寡斷,拿不定主意。 「這……」他有他的難處,為何妻女不肯體諒?他們才是一家人,本該同舟共濟。 「我不活了,不要活了!一桶污水往我身上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去死!表侄女今日這番話是要逼我去死,表哥你若不給我交代,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花貞娘借機尋死覓活,一聲高過一聲,存心讓屋裡生孩子的婦人氣到斷氣,也逼梅承勇負起毀損她名譽的責任。 她要的是武館夫人的位置。 「表妹你……」慢著嚎,嚎得人腦門發抽。 「不想活就去死,上吊、服毒、撞牆都由你,誰敢攔就滾出威揚武館,吃我們的、喝我們的、住我們的,還敢撬我娘的牆角,你死呀!你一死我一定善待你的兒女,否則……」別人給她多少,她還以十倍、百倍、千倍。 「你……」看到梅雙櫻小小的身子裡發出的憤怒,頭一回感到害怕的花貞娘心口抽緊。 不過是個孩子而已,怎麼會有虎狼般的眼神。 「寶兒,別生氣,師娘一定會吉人天相的,你不要在這裡和她鬧,反而讓裡面的師娘不安心。」關心則亂,她太急躁了,像只受傷的小獸見人就咬。 「大師兄,娘她……」她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兒撲簌簌的往下掉。 看著委屈極了的小師妹,心中不舍的漠生有些怨怪師父不懂輕重,分不清外人、自己人。「師娘是好人,不會有事,有咱們這麼可愛的寶兒在,她捨不得走太遠。」 此時十二歲的他已有十五、六歲少年的體型,長得高又俊秀,進入變聲期,原本清揚的嗓音有點沉。 「真的嗎?」她淚眼婆娑。 「真的,你要相信師娘。」他也很怕師娘不在了,在武館這幾年,他已經把師娘當他親娘了。 話剛說完,屋內傳來微弱的嬰兒啼哭聲,斷斷續續的宛如貓崽的叫聲,眾人同時一喜,松了一口氣。 「生了、生了,終於生了……」 「生了就好、生了就好,老天保佑……」 「是男是女,快抱出來瞅瞅。」 一聽到孩子生了,自知沒戲的花貞娘氣得掉頭就走,暗道可惜,居然沒母子俱亡,枉費她一番擺弄。 但是她走了之後,穩婆又驚喊,「不好,是血崩,快止血……」 大夫是早早就找來了,這時候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仁善堂李大夫拎著藥箱入內,一盆一盆鮮紅刺眼的血水被端出,一個人能流多少血無人可知,但是誰都知曉即使救活了,壽命怕也不長了,損害的身體終是無法恢復。 果不其然。 在搶救了三天三夜後,死裡逃生的楊雪心從此纏綿病榻,再也起不了身。她虛弱得無法哺育親兒,連多抱一會都氣竭,撐了一年終究油盡燈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娘……」看到今日娘的氣色紅潤,宛如大病初愈似的,梅雙櫻心下一驚,有著不祥的預感。 娘的目光太清亮了,反而不正常,隱隱感覺不對勁。 「噓!娘沒什麼力氣,聽娘把話說完,娘在床頭下的暗櫃裡,放了田契、房契、地契和這些年收入的銀票,房契、田契娘已讓人改了你的名字,你爹並不知情,全都是給你的……」他們楊家的財產絕不便宜別人,她撐著這些時日就是為了她的兒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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