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刁妻翻牆來 | 上頁 下頁
四六


  這天他在院子裡散步時,府裡來了一名貴客。

  一見來人,柳毅馬上把人迎進書房。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老的那個面帶苦笑,搖頭歎氣,年輕的那個面色從容,目光清澈。

  他們在交談,也在交易。

  談舊事,議朝政,說未來,回憶著共同的往事,雖是不沉悶卻也沉重,都是放不下的傷心事。

  「你真的決定了?」

  「是的。」

  「不後悔?」

  「絕不。」

  「你這固執的性子到底像誰,一條黑走到底。」他這麼幫他究竟對不對,是助他,還是害他?

  「像家父,這叫擇善固執。」明知前方有狼,仍不畏死的往狼山闖,只為天下百姓求一個清明。

  一聲歎息逸出,「是啊,像你父親,都是一頭往裡栽的牛性,十匹馬也拉不回,想當年我就勸過他不要往下查,他偏是不聽勸……」

  「宰相大人……」

  當朝宰相張濟深舉手一揮。「叫我張伯伯吧,當年你也是這麼喊我的,我身為你爹的上峰,他倒是常帶你到我的府邸玩,那時的你可伶俐得很,四書五經倒背如流。」

  自古宰相出翰林,進翰林院是大多新科進士的願望,磨練個幾年外放,再回來入六部,名列高位。

  張濟深十年前乃是戶部尚書,柳毅的父親是他的下屬,兩人因為都好酒,結為莫逆,下朝後聚在一塊喝酒,喝出了幾乎過命的交情,柳毅父親的後事也是他出面辦的,他還為柳毅向朝廷討了一筆為數不少的撫恤金。

  一眨眼間,那個要糖吃的小傢伙都長成如今的秀逸青年,還不負所望的當上榜眼郎,老柳和他的夫人,九泉之下也該含笑了。

  柳毅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御筆親批的榜眼,還有比這更光耀門楣的嗎?如果他不念念不忘那件事就好了。

  「張伯伯。」柳毅從善如流的輕喚。

  「我不是阻止你為父親找回公道,而是裡面的水太深了,深到會動搖國之基本,一有不慎便會引發動亂,張伯伯勸你一句,不要把大好前程搞丟了。」他是最年輕的榜眼郎,前途無量,日後必會受皇上重用。

  「是不是魏王?」

  張濟深大驚。「你怎麼知道?」

  柳毅意味深長的笑了。「你告訴我的。」

  「你套我的話?」他愕然。

  「我原本是懷疑,畢竟此事攸關重大,只能從源頭查出。」柳毅本只是想試探,沒想到隨口一提,竟成了意外之喜。

  父親過世前查的最後一件戶部弊案,是關於軍餉問題,父親在書房裡教他練字時,不經意提起,那時還是七皇子的魏王用兵太凶了,一年折損好幾千人,甚至上萬,撫恤金來不及補上,軍餉又用得太快,恐怕戶部支付不起。

  父親發現七皇子的兵馬比編列中的人數超出甚多,而後又察到一筆不合理的糧食補給,每年將耗損戶部十萬白銀,戶部的銀子是朝廷的,不歸私人所有,因此他把這件事兒往後壓,想報上去由皇上派人詢問清楚。

  沒想到奏摺還沒呈到皇上面前,父親就被橫衝直撞的馬車給撞了,重傷送回後不治而亡,軍餉虧空一事,自然而然沒了下文。

  有時柳毅常想,若是當時徐輕盈在的話就好了,他爹肯定不會喪命,以她過人的醫術,一定能救得了爹,但是又往深處一想,救活了又如何,最後難免一死,因為父親擋了別人的財路,那些人不可能會放過他。

  「原來你是藉由我的嘴來得知事實的真相,張伯伯真是小看你了。」張濟深苦笑感慨,英雄出少年,他也老了,趕不上年輕人的靈活腦子,一個心眼拐七、八個彎。

  「冒犯了,張伯伯。」柳毅拱手一揖。

  他笑著擺擺手。「罷了,以我和你父親的交情,你就是我的子侄輩,我多照顧你一些也是應該的,沒那麼多虛禮。」

  只是看到他往危機重重的不歸路走去,他於心不忍,手握重權的魏王如今有三十萬兵馬在手,想扳倒他並不容易,稍微疏忽,指不定連自己都要賠進去,他根本是在玩命。

  不過他又不得不說自個兒真的老了,不如小夥子的不畏死,當了幾年宰相變得凡事畏手畏腳,年少輕狂時的好多抱負都未能施展,只能眼睜睜看著年華虛度。

  「是小侄讓你為難了,沒顧及你的感受拖你下水,小侄心中有愧。」柳毅深知他一個人勢薄,無可奈何只好找上當朝宰相,也就是對當年軍餉案知之甚詳的張濟深,他那裡有自己需要的證據。

  「罷了,你都是為了你父親,我怎麼能怪你,要不是你爹走得早,我們還能做兒女親家呢!」他想到年方十七的女兒,去年底嫁給國子監祭酒的長子。

  柳毅輕笑道:「是小侄福分薄,蒙張伯伯的錯愛,小侄在此謝過。」

  「訂親了沒?」張大人關心起他的終身大事。

  「尚未。」他中規中矩的回答。

  在官場混了三十幾年,張濟深還聽不出他頗有深意的話中話嗎?「但心中已有心儀的姑娘,是吧?」

  「張伯伯睿智。」柳毅態度不變,卻不自覺放柔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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