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城主的財奴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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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最愛收集各式金製品和賺錢的陶於薇是個憊懶的人,她只喜歡數銀子,摸摸小金豬、小金虎、金蟬、金雀兒,一看到賬本就發愁,她最不耐煩的是算賬,偏偏帳又多,總撥算盤珠子撥到指頭紅腫。 所以,她迫切需要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勞任怨又年輕力壯的賬房,因為若人太老了一下子就捐軀,她還要找人太麻煩了,不如一開頭找頭壯牛好勤奮耕耘。 「小姐,咱們新開幕的脂粉鋪子似乎挺熱鬧的,圍了不少人觀看,過去瞅上兩眼成不成?」 十三歲的畫竹已經是大姑娘了,自是對一些女孩家的胭脂水粉感到興趣。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只要能讓自己更美,容貌更為出眾,花再多的銀子也甘願,女為悅己者容。 看准了女子肯砸大錢的心態,陶於薇從她娘親那裡半哄半騙地挖來好幾種宮廷秘方,皇宮裡的娘娘都用的美容聖方能差到哪裡去,一推出就是盛況空前的瘋搶,供不應求。 「成,我順便去收銀子。」一說到銀子,小財奴的兩眼就發亮,小小的奸狡分外可愛。 陶記脂粉鋪前有一群人圍觀,但不是買胭脂水粉的女客,而是對著地上指指點點的街坊鄰居,因為個小看不見的陶於薇拚命踮腳尖,可她再努力也只瞧見一個個比她細肩、細胳膊還粗的寬肩厚背,她給人當凳子踩還嫌矮。 於是她索性用鑽的,左擋粗臂,右推熊腰,仗著小身量滑溜得很,一下子擠到最前頭,急得直喊人的畫竹硬是被擋在人牆外,畫竹臉皮薄,不敢和人推推擠擠,只能站在人後直跳腳。 「咦?一具屍體?!」真晦氣,怎麼就死在店門口,老張棺材鋪最多再走五十步,起碼有兩口板。 「還沒死呢!我剛看他手指動了一下。」不過也差不多了,真是可憐,瘦得皮包骨,不見半兩肉。 「沒死?」 好奇心天生比別人多一點,膽子又粗如廟裡的石柱,面色不驚不懼的陶於薇拿起掛在胸前的黃金算盤,朝躺在地上瘦得骨頭突出的少年臉龐戳了兩下,想確認他死了沒。 被用力戳了好幾下,死人也會痛醒,何況是活人。 只見那瘦弱的身軀如蟲般蜷縮了身子,乾裂沒有血色的嘴唇發出近乎囈語的嗚咽。看到他奄奄一息的痛苦模樣,陶于薇沒來由的心口一揪,心生惻隱,她覺得這個人看了不討厭,頗有眼緣,便要人讓出位置,讓店裡的夥計倒碗水出來。 「餓……」喝著水,胃裡有些東西墊著的少年吃力地睜開發腫的眼皮,視線模糊的囁嚅道:「我三、三天沒吃了……」 「為什麼不吃?」他好瘦,皮都鬆鬆垮垮的。 陶於薇也餓過,她知道饑餓有多難受,從京城到青桐縣這一路上她差點餓死,因為饑荒嚴重,他們懷裡揣著十兩黃金卻買不到食物,只能和人搶硬如石頭的黑饃饃和嚼草根止渴。 少年大概是餓到全身無力,反應很慢,神情呆滯得像個傻子,「沒……沒有飯吃……大、大水來了,堤防崩了,我們附近十村三鎮都被水淹了,大家都……死了……」他回答得很慢,一副隨時快斷氣的模樣。 「你爹娘呢?」 一提到疼他如珍如寶的爹娘,少年的臉上終於有一絲人的表情,以為哭幹的淚水撲簌簌的流下,「他們都死了。」 「喔,原來如此。」難怪沒飯吃。要是當時娘不在她身邊,她大概也會餓死。 「小姐,是不是該先給他一點吃的,有話等他吃飽了再問。」畫竹搶著開口,她怕少年話沒說完就餓死了。 似是如夢初醒,陶于薇輕呼一聲,「對喔!我怎麼忘了他很餓很餓了。大虎,先到王伯攤子買兩碗清粥來,他餓太久了,一下子不能吃多,容易傷胃,先給他喝點熱粥。」 「是。」二十來歲的夥計一躍而起,三步並作兩步往對街小攤沖去,很快地買回兩碗熱騰騰的米粥。 知道是小泵娘的善心,少年也不管斯不斯文了,捧起碗狼吞虎嚥,不怕燙舌地一口接一口,簡直是餓狠了,連碗都快吞下了。 一眨眼功夫,兩碗白粥見底了,少年才幽幽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呆氣和靦腆的撫撫稍微填了點食物的小肮,他一身污穢的衣物滿是針眼錯亂的補丁,看來流離顛沛了一段時日,黑得不見原色的軟緞鞋磨破好幾個大洞,露出同樣污濁如墨的腳指頭。 「你一個人是怎麼活下來的?」見他有點精神,陶於薇再次發問,神色好不天真,小臉上笑得燦爛,彷佛開了一朵芙蓉花。 「我……呃……行乞為生……」他臉頰發燙,極度羞恥,可是因面黃肌瘦、滿臉污垢,看不出他的面紅耳赤。 少年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出身良好的他有手有腳,本該自力更生,可是突然遭難,從未吃過苦的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葬了父母之後便跟著逃難的百姓學著他們沿路乞討,求一口飯維生。 難民多,乞丐更多,他越來越討不到吃食,即使討到了一點食物也會被其他的乞丐搶走,吃到肚子裡的寥寥無幾,他常懷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他想爹,想娘,想老是莫名其妙罵他吃白食的姥姥,可是他再想也沒有用,他們全都死了,身體泡在冰冷的河水裡,腫脹的身軀面目全非,得看身上穿的衣物才辨認得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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