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草包小福星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我回來的那一天正好是我娘過世的第二天,那時我便知道有人要放火燒我娘的棺木,因此我提早一天將她下葬。」說到此,他目光一冷,隱約感覺到大火逼近的灼熱。

  那一天,他將值錢的細軟收拾好,用油布一層一層包得死緊,事先將水缸的水裝得半滿。

  大火一起時,他便跳進水缸裡躲好,上面再用石蓋子蓋住,僅留一條透氣的縫隙,他曲著身抱住油布,沒發出半點聲音,靜靜地等著火越燒越旺。

  為了瞞過放火的人,正廳中央仍擺放一具裝了一截樹幹的棺木,來者在棺木上潑油,火摺子一丟便走人。

  少年的蔣三閑一見人走了,於是趕緊從水缸裡爬出來,從容指揮救火,最後才從後門離開,然後投奔身為刺史夫人的姨母。

  雖然他有足夠的銀兩自立,可以買屋置地,做個小地主重新開始,可他知道他沒死的事一旦被指使放火的幕後之人知曉,他的小命有可能不保。

  他想活著,查清楚爹娘與誰結仇,他們的死是否單純,或是另有內情。

  而剌史府是他最好的躲藏之地,一來有侍衛保護,想害他的人不易得手,二來他可以利用剌史府做為掩護,暗中探查父母的過往,以及可疑的仇家。

  重生前的他一直不明白左相皇甫世清為何刻意刁難他,讓他的升遷之路險阻重重,而福安公主又為什麼一見到他的臉便神色大變,拔出發上的簪子想要劃花他的臉孔。

  鬥了一世終於將人鬥倒,他還是不解其中緣故,直到重生後他追查一番,這才查出端倪。

  原來皇甫世清曾與他娘親訂親,在成親前生變,他因愛生妒而恨上父親,不時地派人刺傷他洩恨,卻沒想到最後一次真的把人殺死了,這才引發山洪爆發掩埋所有證據。

  而福安公主是因賜婚被拒而心生惱怒,她不見得對父親有多深的情意、非君不嫁,只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而已,身為皇室中人必須討回顏面,她的驕傲不容有一絲冒犯,所以有了燒棺一事。

  「啊!失火不是燭臺倒了的意外?」對外的說法是野貓跑進了靈堂,不小心踢倒了燭臺,燭油滴在棺木上起火燃燒,等發現時已來不及了,火勢蔓延極快,一下子籠罩整個宅子,逃生困難。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暗中使壞。

  聽到那些人連死人都不放過,鼻頭一酸的陸青瑄眼眶熱熱的,他們兩人是同病相憐,只不過她回來的正是時候,還能護住娘親,而他卻遲了一步,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後仍不得安寧。

  不過她心裡有小小慶倖,回得早不如回得巧,像他這般剛好錯過救母時機,平白又難受一回,那才是遭罪。

  還好還好,她娘還活得好好的,同胞弟弟有機會出生。

  蔣三閑嘴角一勾,笑得極冷。「這世上哪來那麼多意外,只不過未被揭露而已。」

  也是他有心隱瞞,不讓爹娘的敵人將目光轉向他,連他一併除掉,一家子於黃泉團聚。

  「三閑表哥,節哀順變。」陸青喧雙手一環,輕輕抱住他,她承認自己不聰明,只能用這種方式安慰他。

  他很享受小丫頭的投懷送抱,微微的體香令人心猿意馬。「我早就不傷心了,我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忘了最初的棒動,直到死時才後悔自己太早放手。

  「你什麼時候死……啊!呸!呸!呸!我是說你死時幾歲?」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比她還多。

  「五十八。」發已白,滿身滄桑。

  「哇!你活得好長,是我的兩倍多。」她一臉羡慕。

  「活得長真的好嗎?」他自問。

  當一個人什麼都有了,權勢、財富、高不可攀的地位,手握大權呼風喚雨,他的確有著不可一世的得意。

  可是在夜深人靜時,漫天的孤寂一湧而上,擁有半邊天下的他感到特別淒涼,無妻無子、無人關心,他這一生到底做了什麼,年過半百才驚覺自己是真的一無所有。

  驀地,他想起有張羞怯笑臉的小姑娘,她眼睛乾淨得如澄澈的湖水,閃著寶石光澤,一口貝齒輕露,非常愛笑,不知憂愁,不知背後人家如何笑話,她的心始終保持著孩子般的純真。

  草包美人,他們用這四個字嘲笑她。

  但他知道她不是真傻,而是心大,不與人計較,在嫡母、嫡姊故作良善的嘴臉下,她真的相信這世上沒有壞人,只有不小心做錯事的人,抱持著原諒勝過責備,給人一條活著走的路,也是為世間多建一片淨土。

  已經老邁的蔣三閑後侮了,他想找回曾經的美好,但逝去的回不來,他只能黯然神傷。「三閑表哥,你是怎麼死的?」陸青瑄心裡一堆陰謀論,譬如被政敵買兇殺死的,功高震主為帝忌憚,皇上暗下毒手,壞事做盡被仇家找上門,甚至於擋了底下人的路,他不死別人無法上位……

  但是,她猜來猜去卻猜不著這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讓人搬了軟榻在樹下乘涼,畫了一會兒畫作困了便往榻上一躺,等我睡醒時已重回在母親的棺木旁,手裡還有剛燒完的紙錢……」

  他錯愕極了,以為在夢中,還刻意在街上走了一圈又回來,把手放在火盆上一烤。

  會痛。

  靜坐了大半天他才相信自己回到十三歲那年,活過一世的他想了很多,最後接受老天的安排。

  而他離成為首輔之路還太遠,這段時日正好用來習武,順便查查爹娘的死因,解開心底的謎團。

  一聽,她妒恨得眼紅了。「這麼好死?」

  「不然你想怎麼死,頭破血流、身中數十刀、手上插箭、斷手斷腳的死法?」氣笑的蔣三閑往她額上輕拍。

  「別打人,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她想到重生前兩人都不是孩子了,連忙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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