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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你……你敢教訓我?!」她好大的膽子,真以為沒她的點頭她能輕易入主艾拉特家族嗎?

  「我是覺得你很可憐啦!怨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同樣也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只剩下兩個月不到的生命,你居然還有力氣計較老掉牙的過去。」她這人的優點是敢說別人不敢說的話,不因她的自憐自艾而默許她的怒駡。

  她不欠她,自殺是個人自主行為怨不得他人,自己不肯走出陰霾誰也幫不了,花只為懂得它的人盛開。

  「你說誰要死了?」安茜夫人突然情緒激動的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她所能做到的僅是把頭抬高。

  這就是活著的代價,以燦如金陽的愛情所換取來的。

  「老伯爵,格蘭斯的父親呀!沒人告訴你嗎?」略顯訝異的歐含黛驚覺她的一無所知,她似乎多事的介入人家的「家務事」。

  他……要死了嗎?

  震驚過後是一陣虛脫,無法相信這消息的安茜夫人像是被剝光靈魂的軀殼,一動也不動的僵著四肢,原本已經萎縮的肢體更加緊繃,表情空白的對著灰白色的牆。

  她喪失說話的能力,整個人猶如死去一般不再有任何反應,呆愣著瞧不出喜或悲,她發現自己還會因那個男人而心痛。

  怨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她又何嘗不是用了一輩子在愛他,即使她像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難以動彈,她還是為他設想的不願拖累他,甘願自囚高塔免得他受人嘲笑有個殘廢的妻子。

  恨的另一面原來是愛呀!她一直是愛著他的,卻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推開,只因拉不下受創的自尊。

  「老伯爵就要死了,不如你去陪他吧!他那麼喜歡你,還把你當女兒看待。」鮮有人出入的高塔多適合埋葬愛情,過個十天、八天也不會有人發現塔下多了具屍體。

  「蘿莉,你槍拿好別開玩笑,我們無冤無仇……」歐含黛仇字剛一落下,一道熱風忽地劃過耳際,她身後的燭臺應聲而倒。

  不會吧!她真開槍。

  「不要考驗我的耐性,你要自己跳還是我助你一臂之力,兩者任選其一。」她說話的態度像聖潔的修女,虔誠地為亡者的命運祈禱。

  「能不能選三,我自個走下去。」她一向對自由落體的遊戲不感興趣,尤其不喜歡血肉模糊的畫面。

  望望地面和她所站的位置,分泌過盛的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

  蘿莉朝她腳旁射了一槍,明白地表達她的意思。「你可以活著跳下去,或是死了讓我丟下去。」

  倒抽了口氣,歐含黛感覺血液往足踝集中。「我受傷了?」

  「你會注意到那一點小傷嗎?等你往下跳之後。」她就不會有痛覺了。

  「你……你要考慮清楚別衝動,殺人是犯法的,你要為肚裡的孩子著想不要做傻事,他需要一個母親。」好……好高喲!風好大。

  怕得要命的歐含黛還一徑跟她講道理,企圖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她躁動的行為,人命只有一條,死了就沒有了,她不想戀愛談得亂七八糟還死於非命,讓家裡的父母為她傷心。

  可是她沒提起和孩子有關的話題還不打緊,一提到那未成形的小肉球,蘿莉原本還算平和的臉驟然一變,陰綠的眸光散發著令人發毛的恨意,槍口對準歐含黛心臟躍動的位置。

  「跳。」

  「我……」怕死。

  她放在口中的話還來不及出口,耳邊傳來第三聲槍響,中樞神經取代她的意志做了反應,肩膀一陣灼熱,她鬆開捉住窗臺的手,人像飛翔的鳥兒在空中盤旋,一朵美麗的小白花在星空下綻放。

  「寶寶,她死了你就不用死了,爹地不會再為了她逼我把你拿掉,我們一家會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

  蘿莉笑得好開心,甜美的臉龐散發為人母的柔光,輕撫著小腹和未出世的孩子說話,絲毫不覺有錯的計劃將來的種種,暈黃的月光打在她身上,令她有如出塵的月下仙子。

  她看向躺在床上的孤單婦人,悲憐的伸出手撫摸她凹陷的雙頰,順著骨瘦如柴的頸項往下滑。

  驀地,纖細的十指用力收緊,溫柔的眼底流露出一絲對生命的殘酷。

  「對不起了,夫人,我不能留下證據讓我的孩子有個殺人犯的母親,反正你也生不如死,我順手做做好事讓你先去等老伯爵,祝你們在天堂裡過得幸福,沒有第三者干擾。」

  兩眼皆張的安茜夫人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頭隨著她鬆開的手偏向門的方向,像是等著看某人的最後一面,始終不闔眼。

  她的心,終於停止跳動。

  「現在的孩子真不像話,動不動學人家高空彈跳,也不看看地面離天空有多高,摔成肉泥誰會心疼。」

  一抹紫色的飛影掠過星光燦爛的夜空,明媚的月光下紫豔的雙翅噗噗的拍打著,俯身飛過撈起一朵純淨的小白花,順著風勢直接飛越大西洋,將嚇得臉發白的人兒帶回臺灣。

  事隔一年歐含黛猶不能忘記由高空墜落的恐懼感,只要站在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就會胸口緊縮,呼吸不順,頭暈目眩的感到一陣心悸,老覺得有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飛翔在藍色的海平面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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