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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她也不奔去上門閂,隨他推門而入。先前已負氣離開大廳了,她不想再幹出那種沒氣度的事來。

  「雲兒——」

  「你怎麼來了?」看著匆匆趕來的男人,她刻意打斷他的話,一臉若無其事。「人家一個弱女子迢迢千里地為你而來,你怎地不好好陪她敘舊?她會留宿對吧?有什麼需要我去張羅的?」

  「她只是有事找我,你別想太——」

  「啊,你準備什麼時候迎她過門?長孫二爺的第一個妾,你打算怎麼著?我看還是弄得鋪張些,這樣比較光采。」她仍是不溫不火,還主動幫他出建議。

  一個姑娘家從那麼遠的地方跑來,如斯殷殷情切……他會納妾吧?那好,她沒半點異議。

  她是長孫家的當家主母,掌管「麟盛行」繁若星斗的賬目,她自信沒有誰會比她管得更好,長孫晉斷不可能休她的,自己的地位永不會有絲毫動搖。

  不管發生何事,她都會顧全大局,只是,她的心底仍有被背叛的憤怒。身為她的丈夫,他為何不老實告知他在燕京早有情人?他以為只要回來了,就不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

  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娘子倒是想得周到。」他嗤笑了聲,心知那是她倔強的氣話,但還是為她這般不在意的態度動怒。

  容雲扯出甜美的笑容,端出從前應對商客的虛偽嘴臉,客氣回敬。「那只是為妻的分內事。」

  盯著她笑眼底下的冷漠,長孫晉只消瞬間便決定投降。

  「雲兒,她是燕王爺的人,我跟她的確相識,但絕非你想像的那樣,上回我只是隨便拿她的名字來鬧著玩,沒有別的用意。」他解釋道。這輩子只記得住妹子和她的芳名,後來會記得水嫣,全因她與朱棣有關係。

  「我想去睡了,你自個兒去安頓她吧。」她扭頭就走,氣他從頭至尾的不坦率。人證都來了,他還想賴?

  「你不信我?」他上前拉住她,卻被她用力掙開,他目光一凝,將她狠擁入懷,鐵臂牢牢環緊她因忿恨而繃緊的身子,不允許她逃避。

  這般堅固的懷抱馬上使她心軟了,彷佛用光了所有力氣,她不再掙扎,柔柔偎傍於他溫熱的胸前,低聲問:「你要我信什麼?」

  為何要把她的堅強拆卸得這麼徹底?她不想當個跋扈悍妒的婦人,一直努力想做個好妻子,並以喜姨作榜樣,她不介懷爹爹心有所屬,那她也得學著像她那樣賢慧。

  是她沒那天分嗎?她沒辦法像喜姨那樣放寬胸懷,嘴巴說盡了言不由衷的大方之言,心卻像被針紮得鮮血四溢,痛得她幾要溢出淚花。

  「信我跟她毫無瓜葛。」見她已有軟化之意,他擁抱著她的雙臂卻不見放鬆。

  從未有過這麼一刻,如此渴求她能信任自己。

  臨別依依,他倆之間不能存在這樣的誤會。

  她該信他嗎?從小在男人堆中成長,她看太多了,男人總對女人負心,信口開河也是他們待女人的慣常態度,她早看透了。

  可是……或許是貼在耳畔的字句太過動聽、他的嗓子太過誠懇,令她憶起他一直以來的真心以待,當旁人勸他放棄她,免成他的負累,他卻不肯放手,非要護著她不可……這樣的男人,會騙她嗎?

  仰首望向上方刻滿陰鬱的臉龐,她毅然道:「我信你。」憑著過往與他的深切情分,她決定擇善固執,不該將他這番憂切如焚的言語視如敝屣。

  凝視她澄澈似水的眸心,他心一熱,低頭吻上她的眉,然後,他唇間熾熱的氣息拂上她的朱唇,沉聲逸出生平第一句愛語——

  「我喜愛你,雲兒,我真喜愛你。」

  她一愣,來不及思考自己聽見的,又被他奪去了所有吐納——

  他吻住了她,反覆愛憐她總讓他嘗不膩的香唇。

  「好喜愛你……」輕吮她柔軟的下唇,他敞開了心懷,把最赤裸的心捧到她面前。

  醇厚似酒的四字,震撼容雲所有的知覺,當耳裡又載滿了他動人的情話,她臉蛋燥熱,甜蜜已快淹沒了她——

  他說,他喜愛她呢,好喜愛她呢……

  「還記得我的狀元紅被容銘恩撞砸的事吧?」

  停住親吻,他抵著她的額,笑覷她嬌羞的嫣顏,忽然對她重提往事。

  「當然記得,最後連我的女兒紅都遭殃了。」她不禁笑了。那天他倆同樣地倒黴,但沒了這層瓜葛,他們可能只會把對方視為尋常不過的同行,絕不可能演變成日後的冤家,繼而攜手走在一起。

  「那時候,我沒想過一個女娃兒會扛起別人的過錯,還付出自己的東西來賠罪,你這樣的義氣凜然讓我刮目相看,後來我對你說盡了好話,還不斷向你賠禮,但你就是不肯理我,還把我送你的東西全給了容銘恩,你曉得我看了有多生氣嗎?」

  「你是氣我不知好歹,然後才那樣事事惹我?」她不敢相信他氣量狹小到這副德行,不就是幾份轉贈的禮物嗎?他……好會計較喔!

  「不惹你,你連個正眼也懶得給我。」

  她大笑。「長孫晉,你好幼稚!」

  遲來的嘲笑教他大大一歎。「是啊,我幼稚,還很駑鈍,等到你要嫁人了,為了避嫌,不敢再隨便跑去見你,只能在心裡想你,那滋味真酸。」憶起當年,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後來去燕京……不會是為了這個原因吧?」收起笑,容雲靦覥開口。

  「你認為我吃得下你跟別人的喜酒?」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嫁作陳婦,往後又得聽著全鎮江人喊她陳夫人,他光是想像就受不住了,當然是乾脆離開這塊傷心地啊!

  原來,楚楚說的……全是真的。

  他的剖白,解開了迷霧般的情思,她心念一動,緊緊地回摟他,與他深深相依相偎。從未如此貼近他的心,這份氾濫成潮的感動逼出她的淚。

  「我真的以為你討厭我,就算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總是認為你在報恩而已。」她哽咽著,被這個心結縛住太久,總教她把他的好跟報恩聯想在一起。

  「對長孫家有恩的,可不僅僅是你容家。」長孫晉歎息,看來駑鈍的不只他一人哪。「我總不可能把那幫恩人之女都娶回來吧?有房間閒置她們,倒不如多招幾個丫頭來侍候你這二夫人。」大哥結識了那麼多的知交恩人,他哪消受得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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