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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好好的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他說完,站起來轉身就走,眼來時一樣突如其來與莫名其妙。待他走了好半晌之後,陳婧屏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雙眼圓瞠,又羞又怒的朝他離去的方向破口大駡,「你這個混蛋,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說著,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瓣,又忍不住輕撫著它。雖然他剛剛吻的是昏迷的她,但是天哪!他怎麼可以這麼突如其來,甚至於連尊重她的意願都沒有就這麼「偷」吻她?

  可惡!混蛋!她本來已經要對他改觀了,沒想到他竟不改惡劣性格。

  哼哼哼,牛牽到北京還是牛,而她決定一輩子討厭牛。

  然而,雖是這麼想,她臉上的紅雲卻是久久不散。

  時間在一成不變中緩緩滑過,陳婧屏已不記得自己被困在病房裡有多久了,惟一知道的是她的身體仍然排斥她的進入,也無任何蘇醒過來的跡象。

  家人、朋友們仍是來來去去的為她打氣,媽媽的眼淚也從未停過,然而這些無法給她勇氣,反倒加深了她的絕望,因為她有預感,這輩子可能就這樣再也無法複元了。

  窩在病房一角的她,因此愈來愈顯得沉默。

  那日聽見爸媽無意間提起言硯的離家出走,她以為自己多少會有點不同的反應,沒想到她的情緒仍是波瀾不興。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所以情緒的反應才會愈來愈平淡,愈來愈無所謂?

  淡淡的一笑,她沒想到現在竟然連這種想法都無法撼動她靜如止水的心情,看來她當真已經準備好要離開這人世間了。

  房門被推開,走進病房內的人是言紙。

  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心情逐漸泛起漣漪。

  自從那日之後,他風雨無阻的每天都會到醫院裡陪她幾個小時,有時他會與她說說話,有時則埋頭在他帶來的功課中,無聲的伴著她。

  他第一次帶功課到醫院來作時,她因好奇而站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卻被自己所見到的震驚得說不出話。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言紙讀的應該是建築,因為那是他的興趣。可是當時攤在他眼前的卻是一本比一本還厚,足以砸死人的原文醫學書籍。

  雖然她的英文沒有好到連醫學上的專有名詞都看得懂,但是那一張又一張印製精美卻也血淋淋的熔心的人體器官圖片,卻騙不了有眼睛的人。

  他竟為了她的病放棄自己的興趣,改而讀醫!

  淚水遏制不住的滑下臉頰,陳婧屏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哭得淅瀝嘩啦的。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以前的她除了對他冷嘲熱諷之外,根本就沒有說過一句好話,為什麼他還要對她這麼好?

  什麼叫後悔莫及,什麼叫覺悟太晚,她在這一刻終於有了體認。也因此,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償還他對她的好,以及犧牲,她一天比一天靠近死亡,因為連醫生都說她要醒來的機會渺茫,再拖下去對活著的人也只是負擔而已,而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不確定自己究竟在醫院裡待了多久,但是她卻可以很清楚的從他憔悴的臉龐,與永遠存在的黑眼圈知道,她的確累慘了他。

  也難怪,從原本的建築系改讀醫學,別說他的興趣不在那兒,就算他真有興趣,那一大堆醫學上的專有名詞光是背就會背死人了,而他除了得應付一堆學業之外,每天還得來醫院陪她。

  她好後悔,真的好後悔,為什麼她以前總感受不到他對她的關心與對她的好,直到現在才來後悔?

  如果有來生……

  看著他,她心中突然浮現這麼戲劇化的一句話,她呆愣了一下,不確定自己怎會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如果有來生她想做什麼?不再任性而為、虛度光陰,不再傲氣淩人、情財淩弱,不再執著於一個對自己完全無意,而忽視另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

  都是,但是如果真有來生的話,她最想做的是償還這輩子欠言紙的情——

  「言紙。」

  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陳婧屏的思緒,她先是一陣茫然,然後才懷疑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轉角牆壁的遮攔讓她無法看見來人是誰,但是她非常確定自己從未聽過這個聲音。

  突然,一個窈窕的身影隨著言紙的轉身出現在她面前,側背對著她。

  「你忘了等我了。」

  「抱歉。」言紙眨了眨眼,有些歉意的朝她輕點個頭道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只要問一下就知道。」郭儀容走到病床邊低頭看著仍在昏迷中的陳婧屏,陳婧屏這才真正的看見她的長相。

  她長得很漂亮,皮膚白蜇中透著紅潤,好像輕輕一搖就會滴出水來。她的頭髮呈淡褐色,配著白皙膚色顯得柔軟而滑順,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撫摸,感覺它的柔滑。她很高,有點瘦,卻獲得穠纖合度,站在言紙身旁兩人簡直就是一對璧人,登對得沒話說。

  「你說的就是她?」她轉頭問言紙。

  他點了點頭,郭儀容的視線再度回到陳婧屏的臉上。

  「老實說,我一直以為她長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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