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萱 > 貴妻入寒門 | 上頁 下頁
一九


  雖說她早有心理準備,知道自己嫁到這麼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家,在生活上定會遇上許多的難題與磨難,甚至是刁難與難堪,但是她從未想過第一個給她難堪的不是婆婆,也不是生活上的貧困,而是她的夫君。

  夫君明顯拒絕的反應讓她覺得既難堪又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又或者他當真如此不喜歡她,如此的厭惡她嗎?

  這門親事雖是由女方家主動提出的,但也徵詢過他的意願不是嗎?如果他不點頭,她是不會硬嫁給他的,可是現在……

  她眼眶裡的淚水再也遏制不住的垂落下來,一滴接著一滴,一滴接著一滴,無聲的淌流著。

  她的淚水讓裴翊渾身一僵,頓時整個人都被嚇呆,不知所措了起來。

  他很多年前聽過一句話叫梨花帶雨,聽說是形容女子哭泣時的嬌美姿態。他始終無法想像,因為他所見過的女人哭泣,不是哭天搶地的嚎啕大哭(受冤屈),就是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悲慘模樣(三餐不濟的難民窮人),怎麼可能會有女人在傷心絕望時還能哭得嬌美的?

  可是就在這一刻,看著他剛娶進門的媳婦,他終於明白什麼叫梨花帶雨了。

  ***

  不知道被什麼驚醒,蘭郁華倏然睜開眼睛,首先進入眼簾的便是在微弱的晨光中側臥在她身旁、已成為她夫君的男人的睡臉。

  裴翊,他的名字。她是在決定嫁給他之後,兩家交換了婚書才知道他名喚翊,沒有字號。

  因為她義無反顧要下嫁,爹娘雖動搖不了她的決定,還是找人將他調查了一下,然後得知他們母子倆是外來戶,五年前才來到京城,落戶在城外雲隱山的山腰上,平日以做生意賺錢糊口。

  娘聽見裴家竟是士農工商中最低等的商戶人家,反應瞬間就激動了起來,再度舉起了反對旗幟,但爹接下來所說的卻讓娘整個息怒沉默了下來。

  爹說,五年前裴母身染重病,裴翊當時年僅十四歲,在人生地不熟、初來乍到的京城中,他一個依然可以稱之為孩子的男孩,既要照顧病重的母親,又要掙錢賺取母親的醫藥費和生活費。因為租不起城裡房子,只能帶著母親住到城外的半山腰上,每日城裡城外辛苦奔波的生活著,還能將母親所患的重病醫治好八成,誰又有資格瞧不起他去經商,做為一個商人?

  當時的她真的被震驚住了,完全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一種生活,而十四歲的他又是如何在那種艱辛困難的生活中挺下來,還長成不被權財所惑,心志堅定,堂堂正正,有孝心又有正義感的一個人。

  這樣一個令爹欣賞娘折服,令她心情澎湃,不由自主的心生佩服與仰慕的男子,如今已成她的夫婿,只是想到昨晚,蘭郁華想高興都高興不起來,只覺得滿心苦澀。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註定只有付出感情的命,而沒有得到回報的命?上輩子對席世勳如此,這輩子即使嫁了不同人,換了一個夫君,依舊得不到對方在感情上的回報嗎?

  她感覺得出來,昨晚夫君明顯是不想與她洞房的,先是在醉酒清醒後借梳洗而逃避了一回,而後在她拋開新娘子的嬌羞,走出房門將他領回房主動想替他更衣時,他又拒絕了她一回。

  第二回的拒絕直接又明確,就像一巴掌狠打在她臉上,打得她措手不及又痛徹心扉,淚水也跟著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她沒想要哭的,因為在出嫁之前她便告誡過自己,這是自己的選擇,不管以後面臨的是何種生活都不許哭泣,因為她是來贖罪而不是來享受的,況且她也不認為嫁到裴家會比嫁到席家的日子更難過。

  可是她也不知道昨晚的自己怎會突然變得這麼脆弱,一下子眼淚就湧了出來,不僅自己被嚇到,也嚇到了他。

  他手忙腳亂的向她道歉,安撫著她,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一而再再而三卻依然止不住她不斷滑落的淚水後,終於伸手將她擁進懷裡,低頭親吻著她,從眼睫、臉頰到唇口,然後不知不覺的上了床,不知不覺的進了洞房,完成了他們的新婚之夜,周公之禮。

  靜靜地看著他曬得有點黑,不似京城中那些少爺、公子們白皙俊俏,卻更顯得英氣逼人的臉,蘭郁華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他醒後會對昨晚所發生的事做何反應,而他們夫妻倆今後又會變成一對什麼樣的夫妻,是相敬如賓呢?還是貌合神離?想琴瑟和鳴、鶼鰈情深應該是不可能了吧?

  輕輕地閉上眼,她讓自己別想了,能夠重新再活一次,避開上輩子的悲劇,償還上輩子的欠債,不再被罪惡感與悔恨逼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這就夠了。

  至於婚姻的幸福或是人生的幸福,她不會強求,但也絕對不會放棄,會盡己所能的去獲得,得之她幸,不得她命,就這麼簡單。

  想通這個道理,回到初衷之後,蘭郁華的一顆心也迅速地穩定下來,不再多愁善感,也不再忐忑不安。

  “少奶奶,該起了。”房門外忽然響起彩袖輕聲的提醒。

  昨日她擔心今晨會睡過頭,特別交代彩袖到點時來提醒她一聲,免得入門第一天就睡過頭徒惹婆婆不滿。

  這回成親,因裴家事前的要求,她只帶了兩個陪嫁丫鬟過來,一個是彩袖,另一個則是彩袖的好姊妹彩衣,兩個都是自願跟來的。

  彩袖不需要多說,彩衣的自願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因為她原在是母親那裡服侍的二等丫鬟,雖不比大丫鬟,在府中丫鬟的地位也是排得上名的,但卻自願跟她到與蘭府相比可謂是貧困的裴家,讓她著實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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