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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因為火烤的關係,她的雙手逐漸回溫。

  她看著自己捏紅的手掌,稍稍握拳,然後再鬆開。想到什麼,怔怔地杵在原地,她動也不動了。

  「對了……對了。」她喃喃自語著,開始解開自己濕亂的頭髮。

  拿布擦乾後,她舉臂伸向自己衣衫上的扣子。

  指間只是停頓一刹,她沒有再猶豫地脫掉自己的衣裙。

  僅穿著貼身肚兜,從未在人前裸露身體的她幾乎跟床上的男人一樣全身劇烈發抖。凝視著管心祐蠟白的臉龐,她閉了閉眼,翻開棉被躺入床鋪。

  他冷冰冰的手腳凍痛她的膚,她卻無所畏懼,輕輕地張手環抱住他。

  突然的溫熱體觸讓管心祐在昏沉中張開眼。

  他的雙眸對上她。也許兩人是第一次這麼接近。

  她不曉得自己是何種表情,只在他如此沒有距離的注視當中,不覺啟唇,極慢地細聲道:

  「少爺……小的時候,結福養過一隻小雀兒。它好小好小,是因為掉下樹了,我又放不回巢裡去,才自個兒偷偷養著。我每天喂它東西吃,想要它快些強壯,笑著跟它說話,還幫它取名兒……現在想想,其實我好喜歡它,它是我唯一的朋友。有天,它可以飛了,拍拍翅膀,便從我眼前消失,我雖然有些傷感,但看到它康健,卻還是覺得很幸福。」

  管心祐高燒難受,頭痛欲裂,只覺她幼嫩的說話聲飄忽不定。

  她像是能夠感覺,似乎並沒打算特別說給誰聽,有些自言自語地道:

  「我曉得,它本來就不是屬於我的,所以,它只要能夠當我一天的朋友,那就已經十分夠了。」她猶如憶起當時的喜悅,淡淡地出神,道:「少爺雖然不是雀兒,但是那種好遠好遠的感覺,是一樣的。我什麼也不需要,只要能幫忙做一些事,我就很滿足了。」

  她的語調極輕,猶如融入周遭,尚未讓人抓住便不見蹤影。

  柔軟的女體攀靠著自己,管心祐沒有餘力思考對或錯,選擇拒絕或者接受,只是啞聲道:

  「就算你這麼做,我……也不會喜歡你。」

  朦朧中,他似乎見到她極為虛弱地一笑。

  「……我知道。」她這麼說,伸手蓋住他的雙目。

  耳邊傳來低吟的未知名小曲,聽來有些清寂和散碎,回蕩在穩定的呼息之間,他漸漸不能控制,就要陷入昏睡。

  不知為何,她殘留在眼前的笑,有那麼一瞬,竟讓他心口像是被絞緊般那樣疼痛。

  第六章

  悠悠然醒過來,撫著頭部,管心祐十分不舒服地咳了數聲,粗喘兩口氣,遂撐臂坐起。

  「呃……」難受地呻吟,霍地想起些什麼,他手摸身旁空位,已經沒有人;再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乾淨衣服整整齊齊。

  好像作了個很綿長的夢,一室寂靜,從窗外透進來的光,告知他天已大亮;忍不住甩甩頭,甩不掉沉重和目眩,正想下床,卻忽然止住不動。

  他的腿……

  連看都不願意看,他就這樣僵硬地坐正在床沿,瞪著房中牆角。

  有人敲門走進來,他注視過去。

  結福拿著藥碗和一支類似拐杖的木棍,察覺他疾射而來的目光,只是稍稍地一頓,隨即反手關上房門。

  「少爺,吃藥了。」她輕聲地說道。

  那態度自然得仿彿昨夜什麼也沒發生過。

  「哼!你膽子倒是很大。」可以如此若無其事地再出現。管心祐冷言相譏,不意想起自己和她共眠一宿,那溫軟的軀體,讓他面上一熱,又惱又怒。

  她心裡些微苦澀,下意識地摸著自己衣襟,手指悄悄地輕顫著。當作沒聽見他的諷刺,她將藥碗擱在床邊的小幾,遲疑地低垂著眼,捏緊手裡木棍,道:

  「少爺……拿支手杖給您可好?這樣您也方便走路……」明知一定會惹他生氣,總是要說的。

  他瞪著她手裡的那支棍子,果然勃然大怒!

  「要你多事什麼?!你是不是想著我一定會變成瘸子了?你是不是很高興我有這種下場?我的腿是可以治的!絕對可以治!你聽不聽懂?」他嗓音因喉痛而殘破,卻反覆地加重話中語氣,就是不認為自己會跛腳。

  「……您總要起來走走,還是拿支手杖,比較不會累,好嗎?」她柔聲道。

  「你要我這種見不得人的姿勢走出去給人家瞧?!」昨夜雨中步行,他更加體認到自己拖著腿的模樣行多難看!那無法施力,更不能隨心所飲的困難步伐,傲慢如他,是死也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你快點準備馬車!讓我回京!」他激動地朝她大吼,像只受傷被困所以暴怒的獅子。

  情緒太過起伏,又染風邪的他嚴重地咳嗽起來,聲音嘶啞。

  結福著實擔心他的身體,只能儘量安撫道:

  「少爺這般病體不適合長途跋涉,還是……再等一段時日吧。」她似乎欲言又止。

  「你!咳!咳咳!」他滿臉脹紅,不知因怒意還是咳聲。

  她欲上前拍撫他的背脊,以減緩不適,但他憤恨的眼神卻讓她卻步裹足。

  「少爺……您快些吃藥吧,吃了以後,就不會這麼難過了。」她只得這麼道。

  「不用你多管!」他好不容易歇了咳,說話才小聲些。「我說我要回去你聽懂沒有?你是不是故意要把我留在這裡?我知道了,你想讓我跟你相處久-些,以為我這樣就會對你有好感?你根本……根本不知羞恥!作夢!」眼前又浮現她光裸的肩頸,其實他當時神智模糊,並沒有看到多少,只是……

  只是那種柔軟的感覺,卻在他體內一再復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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