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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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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他就不用去細數自己究竟過了多少個日子,不用去在意自己已經熬過多少次黑夜。 周圍寂靜無聲,室內沒有開燈,僅有外面圍牆微弱的光源,但藍禮央卻十分熟悉房子內部的擺設位置,緩慢地來到連接二樓的階梯。 他摸著平滑的木質扶手,一階一階地往上。 高中時他代替祖父工作的那段時間,每天早晨,他都要上樓喚醒端木麗,即使明明知道她已經早起在等他敲門,但他還是會去喚她。 她總是穿好制服,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開門跟他說早。那個時候,他沒想過為什麼,但是後來他知道了。 那是因為,她在意著他。 來到端木麗的房間,藍禮央扭轉門把進入。書桌和椅子上放著許多文件與資料,角落則擺著她回國至今都還沒整理好的行李。 幾件隨意掛著的衣服、迭放在矮櫃上的書本、卷起來的窗簾……她回來的痕跡明明這麼明顯,然而,卻又已經不在了。 藍禮央垂著額頭,無法確認體內那股憤怒失敗暴躁又摻雜著思念的強烈感情是什麼,只是,他沒有辦法忍受她不在。 相隔多年的重逢,她回到他的身邊,他變得比以前更加無法忍受見不到她的事實。 她那在意著他而表現出來的行為舉止以及表情,就像壞掉的影片不停在她腦海中重複播放;原本可以每天相見的人,又再度從他面前消失,他覺得自己整顆腦袋幾乎要炸開了。 但是,她還是不在。 「……可惡!」 忍不住低咒一聲,他放下雙手,用力撐住桌子,低垂著臉,他的雙肩起伏著,桌角因此搖晃而觸到旁邊的矮櫃,矮櫃上有顆布做的骰子額巍巍地掉落到地面,然後滾到床腳。 藍禮央瞥視著那顆被透明紙包裝起來、並且還打著緞帶的布骰。那是端木麗小時候的勞作,他還記得自己曾撿起來還給她過。 那顆骰子的位置,讓他睇見床底下有個木箱,那木箱是打開的,裡面放著幾本相同厚度的書冊,其中一本橫放在其它的上面,裡面還夾著一支筆。他並沒有去想那會是什麼,只是因看見筆要掉出來了,所以在撿起布骰時順手拾起那本書冊,想要將筆放好。 但當他一翻開來,卻在內頁看到自己的名字。 於是,他停住動作。 那是端木麗的字,他看過數不清她經手的檔上的簽字,所以十分確定。那一頁,用他的名字開頭,就像是給他的信件一樣,端木麗以第一稱「我」寫著內容,在問他,是不是她不要回來比較好?他還是沒有發現那是什麼,只是因為看到自己的名字,所以,他翻閱其它頁數,所有的文章,都是以他的名字「禮」為開頭,內容就像是寫給他的信,只是信紙換成本子,一封接著一封。 他放下那本,將木箱裡其實相同的冊子拿出來看,內容竟然全部都是寫給他的信!從她念大學、研究所,直到畢業去東南來,然後又到歐洲工作,到她回國為止,每篇文章最後注明的日期從未間斷過。夾著筆的那一篇,是上個星期寫的,是她回來後寫的唯一一篇。 這就是她的「日記」。 離開他的日子以來,她一直在寫信給他,即使那根本是不能寄出去的信,藍禮央彷如將周遭的所有事物盡皆遺忘,就這樣站著翻看那一本本寫給他的信件。從一開始她跟他說對不起,很抱歉害他受傷;到中間她對他說在學校發生的種種事情,再到後面她工作上班的一切。 過節的時候一定會祝他開心,他生日的那天也不能忘在最後寫上生日快樂。 她寫著只有她自己懂得的信,寫著等同於退回給自己的信,雖然字裡行間沒有任何寂寞和孤獨字眼,但這全部卻都代表著她對他無止盡的思念。 在要回國的那一天,她寫著:禮,我要回去了,你會不會已經忘記我了?如果你忘了我,那我應該要高興吧。因為,我就是不想影響你,所以那個時候才會決定離開。 但其實我是個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剛開始到國外留學時,我一直念書,寒暑假也努力修學分,因此大學只念了三年就畢業,然後我才發現,那是因為我想回去;所以我繼續讀研究所,這次只花了一年就拿到學位,原來,我還是想回去。 但是,四年顯然還不夠久。知道公司需要人手,於是我自願到國外的工廠工作,甚至還要求去更遠的地方;但是,當我得知你在端木家的公司工作時,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敗了。 為什麼我沒有把你從端木家的漩渦里拉出來?為什麼端木家還困著你?你是不是又放棄了什麼來遷就端木家?就像小時候的鋼琴比賽那樣。 我一直相當懊悔:完全沒有辦法忘記。禮明明是個相當優秀的人,卻因為我而失去你能擁有的東西。 為什麼你會進端木家的公司?究竟是哪裡出錯了?為什麼你沒有做其它選擇?我想了好久,想了好多,因為我不知道,所以必須要回去弄清楚。 可是我害怕,擔心說不定這只是我在找藉口,因為我一直想要回去。 八年了,夠不夠?我是不是可以見你了?我不那麼確定。 但是,禮,我真的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夠永遠幸福。 簡單的字句,蘊含著濃厚的情意,直到最後一個字,都還是在為他著想。藍禮央放下手,那本還在他手中的日記也跟著垂在他身側。 他脫軌的情緒緩慢地轉變成一股極深沉的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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