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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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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不要你?」駱暘重複間著,沒有半點調侃的意味。 孟恩君楞住!她以為旁人應該一目了然的答案,他卻不知。 不自覺地往他那邊看去,他生的位置背著光,她瞧不清他真正的情緒。 「因為,我這麼礙事,他不要我……是……是當然的……」猶如被他墨見的眼眸下了咒,她喃喃地回答著,眼神卻移不開了。 「為什麼?」他還是不明了。「為什麼是當然的?」 「因……因為……」對於這根深柢固的觀念,她居然說不出任何有力的理由。 身有惡疾的妻子本就只能等著被休離,一直都是這樣的,她自己也從未想過這種疑問。 「若是你的親人生了病,你也當然地不喜歡他們嗎?」 「這……」她怎會!娘就沒嫌棄過她啊,要是反過來,她也絕對會照顧娘,可是——「夫妻沒有血緣,能算是親人嗎?」可以算是嗎?很親很親的那種親人? 說不出什麼原因,她想知道答案,想得心臟一直怦怦跳。 「為什麼不算?」他淡淡道:「誰說沒有血緣就不能算是親人?」院裡的每個人都比他那末謀面的真正血親來得緊密不可分。 她傻了。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她不曾聽過的說詞,她只知曉娶妻是要傳宗接代、服侍夫君、侍奉公婆;從來都沒想過,原來妻子可以是夫君的家人。 「所以,如果他真的愛你,把你當親人的話,應該是更加呵護,怎會輕言離去?」他用著不可動搖的低沉嗓音陳述,那種極其堅定的自我信念,潛入她耳裡,竟遠比那古老的莫名規條來得更具說服力。帶有一點點溫柔地,他道山她心裡最深處、也纏繞最久的疼痛癥結——「他不要你,不是因為你不夠好,只是他不愛你而已。」 不是你不夠好,只是他不愛你而已。 她楞呆呆地望著他,下一瞬,幾乎熱淚盈眶了。 不是她不好,不是她做錯,不是因為她的病體…… 不是她不好……不是! 「我……厭惡自己,厭惡活得這麼辛苦,厭惡為什麼是我……一切的一切,都感到好厭惡。」她忍著,不想每次一見到他就是流淚。「可是……小風……他說了很多話……我才發現,這世上不只我一人不幸……我覺得自己好丟臉……我明明想要打起精神,卻又不小心……傷害到和我一樣的人……」她緊緊地閉上眼,經由小風,讓她領悟,讓她萬分慚愧。 她害得別人和她一齊傷心,她好對不住小風。 似乎有人數了口氣。沉窒的氛圍被腳步聲牽引消逝,他從椅子上起身,慢慢地接近她,粗繭的手指撫上了它的發,帶給她一陣強大震撼。 「你很努力,」低低地,他又如之前這麼說了。相同的話,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滲透感,「你已經很努力了。」摸著她的頭,反反復覆地。 她終於哭了出來,就像是要把長久以來一直壓抑的痛苦完全宣洩,她毫無保留地坦露自己的脆弱,宛如一個稚嫩的孩子般,拼了命地在他面前哭泣。 什麼都不需要隱藏了,因為他都能全部看穿。 其實,就算身體沒辦法痊癒,她也只是希望有人能好好地正視她一眼。 不要嫌惡地轉過頭,給她一句鼓勵或一個笑容,它是很盡力地在活著,為什麼沒人能瞭解?所以,她才總是想殺掉自己,才覺得死掉也無所謂。 因為她真的好累,累到不想再找理由活下去了…… 她沒有故意生病,真的沒有。 「睡吧。」這兩字,是駱暘在她哭了好久以後唯一說的一句。 第六章 人,因為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所以,如何在痛苦和悲傷當中尋找快樂,就變成了一件非常重要,且絕對不可以忘記的事。 「去你的擔擔麵!」一句不雅的忿語突然響起,坐在椅子上的孟思君嚇了一大跳。 悄悄地偷看一眼,只見那剛才像日三陣旋風刮進工作室的人,依舊對著駱暘大呼小叫。 「我才回屏東老家三天,三天耶!床都還沒睡熟就被你電召回來,你有沒有良心啊?」嗚嗚!她可憐的年假就這樣不見了,來回的交通費都比微薄到像是衛生紙的年終獎金來得多。「雖然你不算是什麼大老闆,至少也該學習善待一下員工吧?」更何況,她可是這裡唯一、僅有、珍貴無比的助手耶! 無可取代——也應徵不到別人來取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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