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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喔……滿有創意的嘛。」葉書禦俊雅的面容上有著饒富興味的笑意。

  「不論我把問題多簡化,她給的答案始終是『不知道」三個字。」就算他再有耐性,也會惱火到想要揍人,「總之她目前沒有任何可依靠的親戚,一個人獨居,而且完全沒有一般人該有的生活知識。」若是以她對待現代用品的態度來說,他很樂意相信她的確是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山頂洞人。

  或許她以前真的在深山裡隱居,沒有水電、沒有辦法和外界有所接觸……可能她是狼狗或猴子或猩猩養大的孩子……

  而如果哪天猴子真的開口叫他「駱公子」,那這個推論就可以成立,他也就不需這麼辛苦地替她找理由解釋了。

  不管怎樣,前世今生這種沒有根據、無可證明的理論,一向不在他能體會的範圍內。

  「不過,她看起來倒是挺信任你的。」葉書禦又往外看了眼,發現她果真聽話地連動都不敢動。

  「哼,是啊。」駱暘還是歎了口氣。她那種信任法,就像是小動物從蛋殼孵化破出,而把它第一眼看到的對象當成母親。「我倒希望她跟別人一樣,看見我的長相就後退三步。」這樣的話,他就會往要心軟前極力掙扎。

  「即使你有滿肚子的怨言,但還是伸出了援手。」將杯裡一點也不美味的液體一口飲盡,葉書禦微微一笑,點出這位有趣好友的致命死穴。

  明明就長得一副凶相,加上那副身材,好似隨時要抓個人來痛扁,但實際上卻是心地柔軟善良,只消輕輕一撩撥,他就無法抵抗,最多粗聲粗氣地罵個幾句,終究還是會跑第一去幫助人。

  「人不可貌相」這句話是對他的最佳寫照,他身上有著兩極的矛盾。

  駱暘皺眉,討厭他這樣笑。他會跟這個含著金湯匙的富家子認識是一個巧合:之後會越來越深交則不在意料之中。雖然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但他知道這傢伙是個雙面人,對客戶和女人總是彬彬有禮,是個標準的溫雅紳士,就連對家人他同樣保持距離:不過,其實他真正的面目是只老謀深算的狡滑狐狸。

  如他的成長環境影響了他的觀念想法,葉書禦的豪門家世則更形複雜;他不講,他也就不問,這是他們能成為朋友長達五年的最大原因。

  但他還是覺得那種笑容很刺眼。

  「少假惺惺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嘲笑我是個蠢蛋。」駱暘冷哼一聲,把桌上沒用的草稿丟在他身上。

  「我這是在稱讚你。」葉書禦狀似搖頭歎息,唇邊卻有著不太誠懇的笑。

  站起身,他把那些圖稿放入上次駱暘撿回來的碎紙機裡,按了下,開關卻不動,用腳一踢,機器才發出怪音運轉。瞧他做得萬分順手熟悉,儼然一副老牌助手樣。

  睇著被切成細條狀的紙張,他淡淡地開口:「對了,別說我沒提醒你,這次銀行招標的建築設計圖已經內定出「三合」得手,你可以省些心思和力氣了。」深沉的語氣,與前一刻判若兩人。

  很殘酷的事實,但他覺得有必要告知老友。打從一開始,駱暘加入的競賽就是極不分乎的。

  商場上爾虞我詐、利益輸送是司空見慣的事,比拼的是雄厚背景、廣大人脈,是不擇手段;實力當然也很重要,不過那得需要強而有力的後盾才有機會發揮,否則路途上不僅曾遍佈荊棘、挫折,即使多繞些距離他不見得管用。

  在眾多具有規模的建築事務所中,駱暘所擁有的不過是名非專業的年輕員工和一間不到二十坪的租借辦公室。一搬上檯面,保守的主管會選擇誰,答案再明顯不過,更別說那之中的金錢掛勾和暗盤交易了。空有一身專業才華,若無伯樂賞識提拔,仍舊出不了頭天。

  當然,以他葉書禦的身分是可以給駱暘比其它人更有力的支持,但若他真的如此做了,駱暘回報的一定不會是感謝,而是超大號拳頭。

  明明只要捧著建築師執照去各家事務所應徵,就可以擁有比這不知道好多少倍的工作環境,他卻為了一個承諾,寧願多繞遠路,就算只能接小案子勉強填飽肚子,就算知道去試一定會失敗,也完全無所謂。

  「我知道。」駱暘一如以往,只乎淡地應一聲,沒有絲毫不服的氣怒,心思又專注於制圖板上。

  過了幾分鐘,桌上的電子鐘突然響起,他快手按掉吵死人的噪音,高大的身影站起來。

  「中午了。」那女人的吃藥時間到了。平常要是餓個兩餐也不會死人,但今天他卻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步出工作室。臨下樓前不忘回頭問:「只有便當,你沒意見吧?」他們這裡很「貧瘠」,除了樓下有一家每天菜色相同的自助餐店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不滿意,要吃別的?行!自己開車去買,他不會浪費時間和油錢,也不興客套。

  葉書禦微楞,隨即無法克制地露出抹有別於之前的笑。「隨便。」

  駱暘走下樓梯,邊叨念著:「真是……要想個辦法才行……」

  他沒時間當保母,那個連自己都搞不清楚姓什麼的女人不能老是跟著他……

  腦中閃過她手腕上的傷痕,他暗咒一聲——

  可惡!他真痛恨當童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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