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鏡水 > 天使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八 |
|
女生大大的眼睛望住她。 「我討厭人。那麼軟弱和脆弱,又那麼自私。」然後,她好像有點混亂和無法理解,道:「可是,人卻又可以很堅強、很溫暖。之前有幾次,我還不是這樣的時候,看見你站在頂樓,你現在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 你的手好軟呢……她輕聲說完,緩慢地垂下眼眸。 眼前的風景又開始變暗起來,女生和樹木開始往後退去,梁知夏手腳有點發抖,卻仍不自覺地上前一步。超脫現實的奇異景象,多少會使人緊張,但她並不會過分害怕,或許是她讀過女生的記憶,也知道那個女生並無惡意。 雖然對方說自己是妖怪,她看到的卻一直都是人的模樣,所以,並不覺得有多可怖。 「我……我不討厭你。」她真心地對著那個女生說。「你……很溫柔。」她從那份記憶裡感覺到了,那麼溫柔地看著青年的心意。 「你好奇怪……人好奇怪啊……」女生低聲道,越退越遠了。「我要走了……對了,小鳥說謝謝那個老師。」 「小鳥……」 梁知夏耳邊響起那個女生變得遙遠的話聲: 「為了答謝你,最後我告訴你兩件好事吧。堅定的心能影響羽毛,但光只有人類自己是無法使用的;還有,跟你在一起的那個老師,像我這種很弱的妖魔,沒辦法接近太久,不然會消失呢,他不是一般的人。」 什……什麼?女生的話聲斷斷續續的,中間開始她就聽得不很清楚。 「——喂!」 猛然被用力搖晃了一下,梁知夏眨眸再張開,只見白恩露站在她面前,雙手抓著她的肩膀。 她不由自主地低喘了一口氣,張望著四周。 是尋常的校園,他們兩人站立在滿地的落葉之中,枯葉像是雨一般,還在不停地落下。 「你一個人站在這裡發什麼呆?我叫了你好幾次了。」白恩露對她說道。樹葉一直掉下來,讓他抬起手臂稍擋,昂首道:「這……剛才還沒這樣的……」 剛才?雖然好像過了很久,其實卻只有一下子而已嗎?像是在作白日夢一樣;梁知夏抬起頭,好多葉片打在她臉上。 「總之,先去保健室處理你頭上的傷口。」 她愣愣地沒有動作,白恩露又喚了她一聲「喂」,她才被動地跟著白恩露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 那棵樹,跟著它的主人死去了。 它一定很想在主人自殺的那天和他一起死吧,所以,用生命作為交換,勉強變成了其它東西,即使力量這麼薄弱也沒關係;它知道自己會越來越衰弱,但還是那麼做,從一開始就決定了。 要永遠消失,不獨留在世上。 梁知夏停住腳步,萬分難忍地低下頭。 那份令人傷心的記憶和感情,殘留在她的心裡。 「保健室沒人……對了,好像借一年級的自習課跟他們講習。」大概是見她垂著臉,一副難受的樣子,白恩露將病床旁的簾幕拉出來,道:「不舒服先躺一下。」 他轉身正要去拿傷藥,梁知夏卻喚住他。 「老師。」拉住他背後衣服的一小角,她將頭輕輕抵在他的背上。 「什、呃、你……」他似乎吃了一驚,雙手不自覺地微抬起來,相當不知所措。 「老師……我剛剛,作了一個悲傷的夢……」她垂首細聲說:「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她想要依靠他。 「你……」他側首往後望著她無助的模樣,最後,只能小心地稍微向前小小一步,讓兩人離開一點。他撫著額頭,歎了口氣。「……希望在你放開之前,都不會有人進來保健室。」他說。 梁知夏閉緊眼睛,在腦海裡,用殘剩的記憶片段拼湊了一幅畫面。 一個高瘦的女生和一個男童,手牽著手站在大樹前。 兩人永遠不會分開。 結業式當天的一大早,幾個老師在辦公室閒聊,說側門那棵樹怎麼一下子就枯死了。 因為是短時間內突然發生的事,生物科的專任老師還提出是病蟲害或土壤有問題的懷疑,準備和主任討論,請這方面的專家來檢查一下校園。 在活動中心內舉行完結業典禮,白恩露拿著點名簿,經過西邊側門,停下腳步,望著那棵只剩下枯枝的樹木。和先前茂盛的模樣相比,連一片葉子也沒有了的樹頭,細瘦的殘枝予人一種相當寂寥的感覺。 一些學生也在附近圍觀著,不過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和同學談論個幾句也就離開了。 他垂下眼眸,繼續往教室的方向前進。行經長廊,見到梁知夏佇立在走廊底,視線放在不遠處的枯樹上,動也沒動。 白恩露睇著她,不自覺舉臂用名冊敲了敲肩膀,她似乎感覺到了,便轉過頭來。 和她對視令他一愣,就見她朝他走過來。 「老師,」她停在他面前,輕聲喚道。「昨天,對不起。」她說。 「欸……啊。」突然的道歉讓他有點意外,不過想起昨日在保健室的事,他不覺用名冊稍微蓋住自己半張臉,好像這樣就可以掩去心裡那份有點奇異的尷尬。他不自在地道:「你啊……難道是跟男生打架打到流血?」 他昨天就一直想問,但是看她好像心情很不好,幾次想開口,卻又沒講出來;之後放學打鐘,保健室阿姨回來,幫她處理傷口,她就回家了。 本來還有點在意,不過現在看到她好好地來上學就放心了。說起來,她平常看起來明明是一副安靜的模樣,卻會突然做出讓人吃驚的舉動。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