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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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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沖著她露出大大的笑,然後低下頭開始看書。 一直都沒有餘力的自己,現在卻也可以安慰別人,稍微讓小孩子露出笑容了。雖然她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但心裡卻有一種奇異的感受。 如果她剛才沒有讓小男孩進來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事;如果她只低著頭不理會的話,小男孩一定會以為她討厭他和他媽媽,也就不會笑了。 她好像有一點理解了,白恩露跟她說的——抬起臉來,看遠一點。 梁知夏面向書桌,摸著放在口袋中的羽毛盒子,就這樣發愣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又響起,在她站起來前,小男孩已先幫她打開門。 只見女人站在門外,先是望著她,隨即看見小男孩手上抱著書後,像是終於確定小男孩並沒有帶給她麻煩,有點擔憂的表情明顯變輕鬆許多。 「等一下是晚餐時間了,我知道附近有間好吃的店……一起去好嗎?」女人友善地提議。 梁知夏並未拒絕,小男孩表現得更是開心。之後,由女人走在前方帶路,步行到十分鐘腳程遠的一間川菜館。 路上,她和父親一前一後地走著,中途父親似乎放慢腳步,於是兩人縮短了距離,雖然沒有交談,卻好像很久沒有這麼靠近了。 在館子裡,用餐前她想先去洗個手,於是到洗手間。餐廳裡只有一間男女共用的廁所,僅是要洗手而已,所以她並未關上門,才扭開水龍頭,女人也跟著進來了。 梁知夏以為她是要如廁,女人卻沒等她出去就關門上鎖。 來到她身邊,女人道: 「知夏,啊,可以這麼叫你嗎?」 梁知夏輕輕點頭,聽她續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選在這種地方,但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什麼事?」梁知夏問。 「是關於你爸爸的事。」 是和父親交往……或者要再婚之類的?因為擔心她不喜歡父親有新感情,所以想要跟她談談?梁知夏在心裡猜想著女人要對她說的話。 然而,女人卻道: 「你離家兩天了是嗎?你爸爸因此很擔憂,好像沒睡好。我知道我很多嘴……」她非常難為情地拜託:「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是不是可以不要再離家出走了?起碼最近不要。他最近的狀況並不是很好,已經過度勞累了,上次也是上班上到一半不舒服,來醫院回診,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回家,剛好下班,才找藉口送他……」 「……呃?」梁知夏一頭霧水。「醫……醫院?」回診? 女人露出苦笑。 「你果然不知道。你爸爸瞞著你,他一直都在看心理諮詢門診的,在你媽媽過世之後。」 「咦?」梁知夏瞪大眼睛。真的完全不曉得。 「你……認為你爸爸為什麼每次都加班不回家?」女人問道,然後緩緩地說:「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辦法面對你。你媽媽剛過世的時候,你們父女都很傷心,在你傷癒出院之後,你們還是沒辦法恢復過來,日子變得很痛苦,所以……有一次,他是不是帶你去觀落陰了?」 梁知夏心臟用力地跳了一下。 那是媽媽剛去世三個月的時候。她出院失眠好幾個夜晚後,無助地告訴父親,她想見媽媽,當時父親不是安慰她,而是答應說好。 隔天,父親開車載她到一間廟宇,在師父的儀式開始之前,父親卻又大聲說不可以,然後慌忙地帶著她離開。 那一天回家後,父親極其嚴厲地告訴她,絕對不要再想著這種事;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父親就漸漸地不和她說話了。 「雖然並沒有真的觀成,但足以令他感覺到自己已經失常了,因為你父親原本是個不信鬼神的人啊。」女人有點感傷,柔聲道:「對於帶你去這件事,他就非常懊悔。你父親說,他應該是要牽著你一起走出悲傷才對,但他卻加深了你的痛苦。」 梁知夏眼也不眨地聽著這段敘述,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她清楚明白,父親會那麼講,是因為車禍的當時她也在場—— 女人繼續緩慢說道: 「所以那之後,他來我們醫院求助。他已經幫不了自己,當然更沒辦法幫你;看見你就會難受,又感覺愧疚而無法面對……他一直很希望趕快重新站起來,只是那畢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陣熱氣湧上心頭,梁知夏不禁哽咽。 「你是在說……爸爸他、也是自己一個人在努力?」 女人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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