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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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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想歌已經坐在隔壁。在她拉開椅子時,他聽到聲音,遂抬起頭看著她。 那一瞬間,他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 郭凝純因此而呆住了一下子,但很快就回過神。 「副班長早安。」她向他打招呼,然後坐下。 他沒有講話。郭凝純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又不想理她了?煩惱了幾秒鐘,就見到林想歌打開鉛筆盒,從裡面拿出一顆糖果,擺在桌面上,然後用食指慢吞吞地推啊推,推過那條天上地下線。推到她面前。 他低聲道: 「這個給你。」 包裝紙是桃紅色和白色的條紋,是牛奶糖啊。郭凝純先是看著那顆糖果,然後抬起頭看向他。 被那樣注視著,林想歌似乎相當不自在,道: 「那是我生日時我媽媽買給我,讓我送給同學的糖果,大家都有……你沒來學校,幫你留的份。」 她沉默半晌,然後低聲道: 「……副班長,我今天生日呢。」 他停頓了一下,問: 「是嗎?」 「嗯。」她點頭。座位是按照號碼排的,號碼是按照生日排的。他們兩個的生日只差幾天而已。 她看見林想歌稍微抿了下唇。 「我一直想跟你講,你、你以後生病發燒要說。」就像是時光停留在流鼻血的那天完全沒移動過,更像是他想說這句話已經等了整整一星期,終於能夠講出口;總之,他嚴肅地看著她的臉,這麼對她說道。 郭凝純聞言,卻是愣愣地沒有動作。她完全沒料到居然有同學會關心她或在意她,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眼睛望著他,很久很久。 直到林想歌微紅著臉撇開視線問:「幹嘛?」她才像醒過來一般。 有種不知如何形容的空氣盤旋在她和林想歌的肩膀之間。因為是沒有經歷過的事,所以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回應才好。 她想要適應那種好像有點幹幹的感覺。 「早……早安。」她對他開口,每天上學都會問候的詞語,這一刻卻顯得非常生澀。 「你剛說過了。」他很平凡無奇地應著。 「……欸,對啊。」她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好笨蛋。心裡那種幹幹的感覺變了,變得軟綿綿的,很舒服的樣子。 她轉眸看著自己的桌面,然後伸手摸了摸那顆糖果,將糖果握在掌心裡。良久,她忽然道: 「副班長,你有好幾個哥哥對不對?幫你送便當的是你哥哥,給你鉛筆盒的也是你哥哥,你用的筆和書包……都是你哥哥用過的。」像是只講給他一個人聽,她看著他,用平鋪直敘的語調緩緩說著。 聞言,林想歌有些困惑,就好像在說用兄長的東西並不可恥那般,他保護似地用手握住自動鉛筆上的名字標簽。 她收起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繼續說: 「我……也有一個哥哥。這支筆,是我跟他要的。」她拿出自己的自動鉛筆。 那支筆是銀色的,沒有任何圖案或花紋,看起來就不是小學生會用的東西,是支大人用的筆。 她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但是,現在她想講給林想歌聽。郭凝純暗吸口氣,輕輕慢慢地,不敢用力般地說道: 「我哥哥他生病了,常常要去醫院看醫生,只有放學以後,媽媽才能帶我去看他。那一天,他差點死掉……所以……請假的這一個星期,我都在醫院陪他。他已經不能上學了,以後都要住在醫院裡……」她垂眸看著手裡的筆,道:「希望哥哥快點……好起來。」 她抬頭看向林想歌,他也正看著她。 然後,他對她說: 「……希望你哥哥好起來。」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淡普通不過的話,而且他的態度還冷冷的,但郭凝純聽見他這麼說之後,眼眶卻驟然湧上一片淚霧。在家裡時,她不敢哭;在醫院裡,她也努力地在哥哥面前裝作沒事的樣子,但是其實她好難過好傷心。 她會當一個好孩子,安靜不吵鬧,也不出去玩,就算再發燒也會一直忍耐下去;她絕對不再麻煩到任何人,生日被忘記了、沒有糖果也不要緊,爸爸媽媽把所有的關心都給哥哥也沒關係,所以,總是溫柔對她笑的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再生病? 就像是忘記要怎麼哭似的,她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非常勉強地把淚水蓄在眼睫邊緣,沒有讓它們掉落下來。 林想歌見狀,好像吃了一驚,從書包裡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衛生紙,整疊塞給她。 她再也忍不住,抬起雙手,用那衛生紙亂七八糟地蒙著眼睛,把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不安和悲傷在林想歌面前宣洩了出來。 也許是習慣把難受的心情隱藏起來,她並未哭出聲音,只是像快要不能呼吸那般,一直一直抽氣。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掉淚,連在家人面前都不曾有過。 隔壁同學不再只是隔壁同學,生日的這一天,她得到一顆甜甜的牛奶糖。 以及,一個能夠分享情緒、訴說秘密、稱作朋友的存在。 「那個是外地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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