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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眼見那團濃霧就要包圍住黑袍人,她心跳狂亂,意識深處閃過一個名字,她霎時開口嘶聲大叫——

  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孫望歡渾身一震,僵在床鋪上,背脊整個涼了。

  急遽跳動的心聲傳到耳邊鼓噪著。像那樣……恐懼誰又會離開她的痛心感受

  夢境太真實了,真實得……不像作夢。

  額際流下一道冷汗,她抬手想拭去,卻無法如願,這才遲鈍發現有人緊緊地抓住她的右腕。

  偏臉睇去,宗政明亦剛好張開眼睛。

  「咦……」她微微一愣,隨即立刻錯愕地彈坐起身,脹紅著脖子,慌張指著他道:「呃……我不是、你怎麼會……你這人真是……」她記得自己明明、明明是坐在窗前,現下為何會在床上?

  還有,他怎麼又和她睡一起了?

  羞惱地想要罵人,卻察覺他臉色有異,滿身大汗地粗喘著,好似……好似從很遠的哪裡跑來一樣。

  「你怎麼了?」滿腔的惱怒一瞬間全化為關心。長大以後,她對他,總是無法真正生氣。

  宗政明仿佛一時無法開口,平坦的胸膛起伏幾次,方才緩和。

  「宗政?」她憂慮低喚。因為,他抓著自己的手,實在太冷太濕了。

  他勉強撐坐起身,抬眸和她平視。

  「我聽到你的聲音……」深深地呼吸後,他說。

  「我的……聲音?」她困惑不解。索性舉起另只手,蓋住他的額頭。「我又說夢話了?還是你睡昏頭了?你最近有點不對勁,真的病了,要告訴我啊。」

  溫軟的掌心貼在自己的人皮上,陰影之下,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臉了。

  她略顯發急地道:「上回也是,以前小時候不會這樣的啊。這個季節,你好像變得特別容易發汗呢,但是身體又這麼冷……」究竟是不是病?他老是不吭一聲的,就要人操心。

  她心裡的不踏實,是由於害怕再發生一次那樣的事嗎?

  他半晌沒說話,她奇怪地放下手,只見他深黑的瞳眸直視著自己。

  「啊……」她胸口震悸地一縮,直接反應欲往後退,背部卻碰到某樣物體,她緊張回首一看,後面已經是床柱,再轉過臉,宗政明卻拉著她的膀臂,整個人逼近過來。「你做什麼……」她有些手足所措,只能避開視線。

  「小姐,你是否還會想著要離開?」他忽然問道。

  冰冰涼涼的一句話透進耳裡。聞言,她卻是極其驚訝地轉眸瞅住他。

  宗政明只是道:

  「雖然你和我一起住在這裡,你還是從未承諾過不走。」他的嗓音極是低沉,直接問道:「會不會有一天醒來,你又突然不見了?」

  她相當訝異地瞠著眼,良久才開口說:

  「你……在想著這種事?」

  宗政明點頭,隨即因為感到身體僵硬而垂眸,自己的指尖細顫著,他慢微地收力,已經可以大概握住拳頭。

  像這樣子……全身骨頭彷佛斷裂再接上的劇痛,雖然很難忍受,他卻心甘情願。因為,鬼不會感覺到這種疼痛。

  原來,這個身體,並不僅僅只是枚空殼而已。

  「小姐,請你不要再離開我。」頰邊的汗流下,他沒有擦去。像是這世上僅有他們兩人,其他都不再重要,他灼灼地凝視著她,卻又依舊清冷地說:「只要你在這裡等待,即使我走遠了,也一定會回到你身邊。請你別再離開,我想和你共同生活。」

  就算是必須承受巨大的痛苦,他也會一次一次地再回來。

  她從未見過他這種表情,已經不是可以打他頭要他清醒一點的無比認真。她輕喘了一口氣。

  「你……你在說什麼……」

  「我也……想『喜歡』小姐。」他說。臉孔慢慢地接近她。

  她沒有絲毫抵抗,只能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然後,她還是閉上雙眼,任由他冰冷的雙唇緩慢地吻上自己。

  輕觸著她溫熱的唇瓣,他僅是學著她曾經對自己做過的動作而已。他一直都想知道這代表何種意義。

  只不過,這麼做是否就可以明白喜歡的意思?他始終不敢貿然嘗試,如果他依舊無法感受喜歡是什麼感情,那就說明自己離當人還很遠很遠。

  但是現在,自己體內那個陰森不見天日的深處,終於有個開口。

  她的溫暖和柔軟,像是透過交合的嘴唇,傳遞給他,流進心底那個如針穿般的微小孔洞,讓他冷涼的身體輕微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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