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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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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宗……」 沒讓她有能夠喚出全名的機會,房裡不知什麼東西發出細微的聲響,宛如相互碰撞般嘎嘰吵耳。 一刹那,變得無比強烈,地面亦驟然開始搖動! 他看著他自己。 或者說,看著那個名為宗政明的「殼」。 他的魂魄和身體已經分離,所以那個軀殼裡,殘存的,只是一口氣而已。 雙手被拘魂索所捆綁,鐵黑色的粗鏈,只能用來鉗制鬼魂,猶如在肩頭上加諸千斤重量,是僅有靈魂才會感受到的沉重。 要來拘提他的使者站在房頂,等待著時辰的到臨。 那個,將輪回導入正軌,最適當的時機。 只需要一瞬間,所有錯誤的事情都會得到糾正。一切都已安排好,這是無法違抗的命運,所以,他只是站在房間的角落看著床上的自己。 有人悄悄地推開門,他緩慢望過去。 是她。 前日,她也來了,一整晚佇立在他床邊,只是注視,沒說一句話。今天,她的鬢髮有些散亂,手指和衣袖沾著黑墨,神情迷茫,看來相當疲憊,額頭上……有塊明顯的青黑瘀血。 他想起她爹過世的那一年,她每夜跪在房裡磕頭,到頭昏腦脹為止;她拼命地抄寫經文,到手不聽使喚為止。他在窗外,冷冷地望著她。 她想要讓她爹活下去,但是她爹陽壽已盡,一定會死。她所做的,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她在床緣看著他即將死去的身體,他在角落睇住她木然無語的容顏。 不知什麼理由,她額間的傷口,有些刺目。 斜射進房的夕昏慘澹,手上的拘魂索起始牽引,他逐漸地被拉離。 「宗政……宗政……宗政……」 她的聲音緩緩傳遞過來,那是在喚他,是他擁有二十年的名字。所以他不覺慢下了。 「你……不要睡了,起來,好不好?」 他不是睡,是死。跟她娘、她爹一樣,要離開她了。 嘴唇有著溫軟的感觸,他偏臉看過去,是她彎下腰,和他的軀殼唇瓣相貼。 「你不是要我教你嗎?這就是喜歡,你懂不懂,知不知道?你不醒來,我要怎麼教?我怎麼教……」 喜歡。她曾經說過,那是她對他的感情。 成為宗政明的二十年,他仍是感覺不到自己的七情六欲,亦沒有喜怒哀樂。因為,人的情感太複雜、太混亂,他不明白,也不會,更想不起來。 也許,他根本從未當過人。一直都只是個鬼。 「你要跟著我一輩子的啊,一輩子,你自己說的……你……」 如果有一輩子,他真的會跟著她。可是,他現在要被抓回去了。 她伏在他的身上,無聲流出眼淚。那淚水滑過臉頰,滲入他胸前的衣服,她的表情像是極為忍耐,卻又難掩萬分的悲痛以及傷心。 第一次嘗到她的淚,是因為她的娘過世;第二次知道她的淚流不完,是因為她的爹死去。然後,她便說自己再也不哭了。 如今,她為何流淚? 是為他? 他不想看到她哭泣。雖然他始終不能真切瞭解各種情感,但是他知曉,傷心並非是一件好事。 他看見她把玉鐲放入軀殼懷中。瞬間,他的胸口,有熱意冉冉浮動,他愈走愈慢,愈慢愈遲疑,最後,終於停了下來。 「宗政,我把鐲子給你,因為它對我很重要,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請你醒來,醒來!好不好?」 她抽氣般的話語,就在他的耳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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