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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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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發現細微的不對勁,孫望歡一愣,抬起眼睫。他常會對她講些怪異的話,那沒什麼,只是……她不禁蹙眉問:「你身子是不是不舒服?」語調雖然依舊冷冰冰,但好像沒什麼力氣的樣子,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 「小姐,那個時候,你為什麼要我離開你?」他彷若未聞,僅冷聲如此問道。 「你怎麼……」 「你為什麼要哭?」他又問。 她默默收起笑容,只是看著他。 「為什麼?」 面對他毫不婉轉的問題,她無言好一會兒。隨即踮起腳,舉高雙臂,捧住他冰涼的臉。 「宗政,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不好?」她虔誠又真摯,認真說道:「我什麼也沒有,只有你而已。在這世上,我只有你了。」 他的眼睛裡映出她真心的容顏,又感覺到胸口有東西跳動。 喀搭喀搭,像是車輪滾動一般,掌控命運的輪回一直悄悄地往前行進著,沒有停止的時刻。 將自己腕節上的玉鐲摘下,和寫好的信一起放在桌面。 孫望歡拿起自己沒什麼東西的包袱,打開房門。腳步躊躇跨不出去,她知是自己心裡有所留戀,便輕輕地吸了口氣。 「要走,就不能回頭。」提醒自己,斷然反手關上房門,跟著往後門而去。 守門的認得她的長相,知道她是和宗政一道的,每次瞧她的那種曖昧眼神不三不四,她清楚那是代表什麼。不過,那也無所謂,她一點都不介懷。 她在韓府,只能算是個外人,就算下落不明,也不會有人關心,她就是看准這點,只要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順利離開了。 出府之後,她要繼續向南走。一定……會有盡頭的吧。 今兒晚,只見黑雲,依然沒有月。 長長走廊空蕩昏暗,西邊的客房本來就離主屋有段距離,又以空房居多,夜深,這麼安靜也是應該的。只要小心點,不會有人發現。 韓府占地廣闊,白天的時候還好,一層晚,就像容易走錯迷路似的。 好像有一道黑影從眼角餘光處晃過,她剛好拐彎,微愣,下意識轉首一看,什麼也沒有。 就在她發怔的當口,背後又襲來一股冷涼的氣息。她猶豫回身,入目的只有一叢叢靜謐的樹草。 「啊……」輕呼一聲,抱緊懷中包袱,她加快足下速度,心跳得狂,怕的不是什麼暗夜出沒的惡鬼,而是、而是—— 黑暗長廊的一頭,修長的身影截住她的去路,她喘息著停下步勢。 「你要去哪裡?」 冰冷而低沉的嗓音,乘著夜風進入她耳裡,有那麼一點飄擺不定的虛浮。 「我……你不是睡了嗎?」孫望歡訝異地瞅著宗政明被夜色遮去一塊的蒼白面容。 他幾乎每晚都會在她門前守著,一直要到夜半才會離開。現在已經丑時,她是確定他回房了,才行動的啊。 「我沒有睡深。」他的半身隱沒在柱影之中,平冷說:「睡深了,起來你就會不見。」 她整個人呆住。猛然間心一酸,說下出半個字來。 那年,她趕他走,在他被宗政老爺帶走的早晨,她沒有送行,要別府裡的大嬸告訴他,她已搬離那裡,而且再也不回去。事實卻是她躲在桌子底下,緊緊抱著膝蓋,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就怕他來找。 忽然想到宗政曉曾提過的鬼影……她低「啊」了聲,突兀地睜大眼。 「你……自從和我重逢,你就一直沒睡深過,在府裡這樣走來走去?」 「是。」 她凝視著他,好氣好氣。氣他,更氣自己! 「為……為什麼?」深深地低下頭,她咬住嘴,語音虛弱。 為什麼要讓她如此牽掛?為什麼要教她放也放不下?心裡對他好惱,壓在胸前的包袱令她就要不能喘息,雙手使勁握成拳,無法克制地抖了。 身體可以離開他,眼睛可以不看他,但是她的心卻綁了繩子,系在他所在的地方。不見他七年,她忘不了他。這次,她還是選擇逃跑,但是,其實她早就在躲藏桌下的那一天,就完完全全地深陷了吧。 「宗政,你喜歡我嗎?」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抽氣般地道:「你知道嗎?其實我好喜歡好喜歡你。我也好喜歡娘,好喜歡爹,但是他們都死了。哥哥姊姊不喜歡我,他們恨我,認為爹娘都是被我給害死的,我真的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一個不吉祥的人,我只知道,如果你也不在了,我一定會非常……非常地傷心。」 她垂著臉,沒有讓他看見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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