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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客棧老闆突然大吼一聲,完全蓋住她的聲音,還讓她嚇了一大跳。只聽那大嗓門像鞭炮,劈哩啪啦地說:

  「前陣子鬧地震,我連廚房也給震壞,咱們這幾個月都沒賺到什麼銀子啊!這可怎麼得了,那韓府錢莊吃人不吐骨頭,我若是再不還清欠債,他們會拿我客棧去抵的啊!」

  「是啊,我就是來提醒你的嘛。」說話的是一中年男子,曾經在城裡開間小茶館,最後生意不善,收了。

  堂堂韓府,幾代皆為朝廷效命,因為功勳垣赫,可謂大大有名。淡出政場後,定居杭州,從韓老爺那一代開始,以祖產為底本,轉而做起錢莊生意。不知韓老爺是生性聰明還是有那個好命,沒多久就抓得訣竅,錢財進出,每天翻手銀兩賺多少倍,這韓公子,可是繼承韓老爺所有遺產的獨生子哪。

  「我去請他寬限!」客棧老闆激動地就要衝出門口。

  「別、別!」中年男於拉住他,天氣炙熱,手裡有汗,膚觸油膩滑溜,好不容易被拖著走。「韓公子年紀雖輕,可做事卻極不講情面,講好借多少錢就是多少,什麼時候還就是什麼時候,你說破嘴他也不會理睬的。」肢體有所接觸,客棧老闆身上的熱氣慢慢傳遞給他,他忍住被汗臭熏昏的危險,死命勸阻朋友。

  「那你說該怎麼辦?!」客棧老闆回過身咆哮,噴了他一臉唾沫。

  「我知道這間客棧是你努力耕耘的事業,更是生計來源。」中年男子慢慢從懷裡掏出帕巾,用力擦著額間。壓低聲道:「著急也沒有用……你聽我說,我認識在韓府工作的人,最近打聽到一件事,那韓公子年輕氣盛,不聽人說情,但他有一位住在京城的表哥,最近為了生意也要來杭州了,我瞧你就從那位表哥身上下手好了。」

  「哦?那表哥什麼時候到?」客棧老闆緊張地問。

  「就這兩天了吧。」中年男子對他耳語著,突然發現客棧老闆圓胖的身體後原來站了個人,他忙跳開,緊張問:「小子,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韓家在外眼線眾多,可別事情沒解決,就先有麻煩找上門。

  「嗄?我……」被兩位大叔先後驚恐瞪住,孫望歡只能鎮定地微笑。「我打這兒經過,來請問點事。」

  「喔……你有啥事要問?」客棧老闆端著生意人和顏悅色的表情。

  「不用了,我已經知曉了。謝謝。」她鞠個躬,表示謝意。

  她只是打算詢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從他們剛剛的言談,她已經明白自己是身在杭州了。原來她一直是往南走的啊……

  轉身緩慢走出去,适才跑出去的少年剛巧回來,又和她擦肩,還回頭看了她一眼。

  少年又蹦又跳地進到客棧裡,就見客棧老闆和中年男子臉貼臉竊竊私語著。

  這麼熱,兩個大男人汗水抹來抹去實在很噁心耶!一陣反胃,吐舌作嘔,他隨即跑去角落的那桌,假裝非常勞累,氣喘如牛,對著黑衣公子說:

  「公子,原來那韓府很有名啊,我在路邊隨便抓個人問問就問到了。」

  「所以,你就自己先去繞繞了?」語調清冷又無情。

  「啊?」

  「你的嘴角有東西。」

  「啥!」少年大喊一聲,趕忙捂住自己半臉,原來唇邊都是糖葫蘆的糖屑。「……公子,我瞧這客棧有蹊蹺,可能是間黑店,不然生意怎麼會這麼差?咱們還是快些走,免得重則慘遭謀財害命,輕則吃壞肚子,那就冤枉了。」他正經八百地轉移話題。

  那公子起身,只道:

  「走了。」

  「是!」少年忙跟在後面。

  先讓公子上馬車,他自己去付賬。客棧老闆收完錢,繼續和旁邊的人臉對臉。他又偷偷做個嘔吐的動作,這才走出客棧,俐落坐上駕車位置。

  揮起韁繩,車輪往前滾動著。

  「公子啊,聽說你以前也當過人家隨從,我可不可以請教你,後來是怎麼變成公子的?你別笑我發白日夢,我也很想很想被人叫公子啊!」少年愛說話,縱使一路上都是他唱獨腳戲居多,還是相當自得其樂。

  主子沒有回應,他聳聳肩,也不在意。頂上炎日灼灼,他汗流浹背一臉濕,好像連頭殼都要冒煙了。

  最近,實在是好熱熱熱熱熱熱啊。

  少年忍不住稍停車,翻起簾子,說道:

  「公子,你不介意我打把傘遮日吧?」不等自家主子允可,身體往前一伸,沒大沒小地就要拿東西。

  一接近公子,就有一陣涼意,教人直想發抖,真是好神奇。少年抓住傘柄,睇見旁邊有人走來,眼尖認出是剛才擦身兩回的過客,剛剛大概駕車沒注意經過對方,這人之前比他們先走,現下卻落在後頭了。

  少年神秘兮兮,小聲說道:

  「公子,我看那人很古怪,在客棧的時候我撞到他,雖然穿的是男人衣服,但一聽他說話,那聲音還比較像女人。」他自己是童聲,也常被人說嗓子太細,這回兒可讓他碰見一個更細的人了吧!

  馬車裡的黑衣公子一貫地目視前方,沒有半點感興趣的樣子。

  但是,那抹身影卻慢慢、慢慢地走進他的視線之內。突然平地刮起一道風,吹亂黃沙泥土,那人忙側臉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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