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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例如,她討厭這種沉默的氣氛,要怎麼才能跟對方和好?

  「沃英,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試著和顏悅色問,語氣卻緊張呆僵得像是隨口提起,例行公事。

  「沒。」簡明扼要。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又更『淡』了。」她前些天就有點感覺了,天色過暗的時候,她還以為他就要這樣消散融化了,害得她白擔心又窮緊張。

  到底是錯覺還眼花?抑或者,他身上根本又出問題了?

  「是嗎?」還是那種可有可無的回答。

  這究竟是他的事還是她的?她暗暗吸氣,壓下逐漸升高的惱火。

  「我在想,你外觀上的變化,一定跟你自己的身體有關。」行在鄉間道路,她跟上他的步伐,認真望住他臘黃凹陷的臉頰,道:「可能是因為你的身體沒有被照顧好,所以使得你開始憔悴,進而連你的魂魄都被影響到。」這是她躺在床上推敲幾晚,所思考到最合理的解釋。

  他沒說話,卻還是看了看她。

  「你有沒有在聽啊?」那態度,讓她有一點點灰心,卻還是板起面孔。「這是很嚴重的,像你這樣三魂七魄不在軀殼裡,時間如果過得太久,也是有可能因此危害到性命。」到時候不只魂魄塞不回去,牛頭馬面都會來搶人。

  沃英半抬睫,先是望著天空,而後垂首,伸長了頸子,四目靠近到讓她嚇了一小跳。他沒有慣常的狡猾微笑,只是冷涼道:「既然如此緊急,那你還在這邊囉嗦什麼?」拖慢速度!

  她說的他不會沒想到,就因為魂體脫離這樣不正常的事情太過詭異,他才急欲知道在出自己身體上造成什麼後果,或者是有人正在動手不利於他,所以趕著回去找辦法補救或恢復。都已經要到了目的地,她現下居然還在跟他討論最原本的理由所在!

  張小師被他毫不留情地丟回了話,不自覺停下步伐,楞站在原地。

  他卻恍若未覺,自顧自地向前。

  張小師握緊拳頭……這會兒是真的,惱了!

  「什……什麼嘛!」她將肩上的包袱扯下,使盡力氣朝他扔去!當然是沒有擊中任何東西,掉在黃土地上還弄髒了,這令她更加氣餒,放大聲量道:「你怎麼那麼自私啊!我爬牆找人,我四處打聽,我幫你幫到現在,你有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謝謝?我又不求你對我燒香膜拜或者送、送什麼匾額,但你至少要對我好一點啊!你說痛恨我這種人,我也知道自己不對……但、但是……我……我又沒辦法……」罵到最後,她破了嗓,眼眶也紅了。

  一股委屈湧上來,再也忍耐不住,她索性就地蹲下,抱住自已膝蓋,耍賴不動了。

  沃英錯愕!沒料到她竟然會這樣鬧脾氣表示自己的不滿。四周路人雖然不多,但可也都是些純樸的農夫農婦,個個投以可憐眼光,一副「這孩子怎麼瘋了」的悲憫表情,他怕再等會兒,她不是被抓去關,就是被架去看大夫。

  「別鬧了。」沒遇過此等情況,他好勉強才擠出三個聽來不怎麼樣的字。見她不搭理,他只好走近她,又講了次:「喂……你不要杵在這兒擋人路。」就差那麼半天腳程,可別在這兒功虧一簣。

  她猛地抬頭。

  「我才沒有擋到人家的路!」餘光瞥到農婦甲乙正走過,被她的突喊嚇了一大跳。她悄悄地往旁邊挪了兩步,重新瞪住沃英,她吸著鼻子,「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得一個人想辦法謀生,你有沒有找過工作?像是來歷不明或者沒有父母的孩子,根本沒人要雇用,而且我是女孩兒,不像男孩被人認為可以幹粗活……他們自己都快養不活自已了,誰有能耐管別人?頂多賞你幾顆餿掉的饅頭,打發你走,要你別再上門干擾他們做生意……你不是說過咱們壓根兒是不同的人,你這麼富裕,所以不懂生活困難的人那般辛苦生活……我知道我自己這樣很壞,但是你真以為我喜歡騙人嗎?」她每天都生活在反覆的矛盾中,誰又來瞭解她的自責和掙扎?

  或許她沒有資格要人懂這些,但至少……他希望他能明白,她並不是喜歡欺騙才去做這些事的。

  沃英垂眸,瞅著她紅紅的小鼻頭。

  來歷不明?沒有……父母?

  原來她——

  連接起她偷哭的畫面,他心中泛起一陣憐惜,手不覺探出去,還沒碰著她,些微私語聲就讓他醒了神,這才發現她在路中間上演的這場對空喊話,讓不少人留步觀賞。

  微頓,才察覺自個兒又對她特別氾濫平常沒有的感情。

  好極了。掌改握成拳,他閉了閉眼。

  「好了,你先別蹲在那兒。」離開這裡再說。

  「不要!」雖知有人在看,她還是拗起來,鐵了心回絕。

  「不要?」這妮子到底想幹嘛?」向只有他刁難人、給人臉色看,從來沒人會如此跟他說話,也不曾有女人這樣對他使性子,加上自己又只有一張嘴能應付,沃英的頭已經隱隱作痛。

  「我要你答應不再突然變得冷冰冰的,」她極力捍衛立場,不容馬虎,「還有,你要對我道歉和道謝!」說得毫無轉圈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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