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鏡水 > 魂緣二品官 >


  說話聲終止,四周安靜了點,張小師正疑惑他跟著她數日,從上個村念到這個鎮,現在居然這麼快就放棄,一陣小鳥叫響起。

  她很快地抬頭,就見他坐在自個兒的正對面,「鬼手」打算靠近小乖的窩——

  「你幹什麼?!」緊急地將竹筒拍下,捍衛地攬在懷裡,就怕遲了半步,被他傳染到什麼不潔陰氣,害得小乖生病。

  「這鳥兒倒挺有靈性。」安然地擱著手,他微笑,笑得好不誠懇。「小師姑娘,我說的話,你應該都明白了吧?」逼視著她,教她再也藏不了躲不得。

  「啥?」張小師馬上裝傻,眼珠子亂轉,「我……這……」討厭啦!哭喪個臉,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

  她是個神棍,什麼撈啥子法力都沒有,就連畫符都需一筆筆對著書冊,除了太上老君,其他神明她是不識得也完全叫不出名諱,更不曾有天眼開的情況!

  可為什麼現在會給她碰到一個「跟屁鬼」啊?

  連續四日,她以為睡個覺起來,太平盛世同樣美麗,結果他的死屍尊容老在重複的早晨出現在她視線之內,差點沒讓她發瘋。

  頭先她真的很怕,掏出所有能用的趨邪物,不管那是她平常用來招搖撞騙的吃飯傢伙,擺掛上身,貼滿門床,可他依舊是跟在她旁邊飄飄晃晃,沒有煙消雲散或者轉世投胎啊!

  而後發現他雖然沒有想要吃她害她或附在她身上,卻像戲曲裡的那些冤死魂一樣,一直要她幫忙幫忙,幫他脫離現在這種無能為力又不能隨心所欲的詭譎狀態,讓他可以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她本打定主意不予理會,他卻忒有耐心毅力,整天反覆整天講,一遍又一遍,不夠再兩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逼她強迫接受他的存在,弄得她耳朵快爛快糊,弄得她無法對他視而不見,弄得她從滿心恐懼逐漸變成滿腔惱火!

  是她老裝神弄鬼地欺人,所以活該報應找上門嗎?

  「小師姑娘?」

  「你不要叫我啦……」額頭頂著桌面,她悽愴低語,不想承認這個厭煩的現實。

  他要人救,那誰來救她?嗚……

  乾脆開誠佈公,老老實實,大家把話攤開來講,說不定他還會好心的放過她。

  「……告訴你……我不會法術,也沒有法力……真的一點點都沒,能看得到你,大概是老天爺一時無聊,開了個難笑的玩笑,我自己都嚇死了,根本搞不清楚,所以……」所以她不是不愛做善事當善人,只是很可悲的力不從心……加上小小的害怕。「拜託這位鬼兄弟,行行好……」別再逗留陽間纏著她,快快歸位,她會給他燒很多很多紙錢,讓他在下頭富甲四方,好好享受。

  「我已經說了我不是鬼,我姓沃,單名英。」他慢慢開口,瞅著她要死不活的模樣。「你不會法術,那你那些符紙木劍是用來做啥的?」陪她磨了幾天,最先的客套不再,也省略斯文。

  「那些都是用來騙人的……我專門以此為生……」她哀愁招認,苦命畫押,求堂上青天大老爺饒了她——才說完就頓住,整個人猛地坐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之前還拿來要脅她的。

  「我只是懂得察言觀色。」那日看她鬼鬼祟祟,本是好奇,就跟在後頭瞧瞧,沒料竟陰錯陽差,給他碰上了能看得見自己的人。

  畢竟這遭遇用言語一時難以說清,跟她對話的時候,察覺她表情有些不對勁,便順水推舟了,當時並無想得這麼詳細,原來這就是事實。知她是個小騙子,他沒什麼失望,眼底卻蒙上一層灰冷,在心底思量。

  「你你……」她指著他,一臉上當,好不甘心。

  「沃英。大部分人叫我英爺,你要叫沃公子我也不反對。」他抬眸,再次提醒,實在不喜歡她這般你啊鬼啊地亂叫。望著她微愕的大圓臉,他驀地勾唇一笑,文質彬彬又隱隱附加狡獪,「從對方的態度或者神情來抽絲剝繭,窺探或者引誘其心想,是在下的專長。」呵呵。輕點首,表示致意,明為謙虛,實則驕傲。

  這個傢伙,真惹人厭!

  張小師眯起眼,總覺他雖然在笑,但卻暗藏著一種孤隔難相處之感。忽略那讓人會作惡夢的外貌,他的舉止和言行都帶點玩世不恭和不正經,偶爾卻又摻雜些許雍容儒雅……除了名字,他對於自己的身分完全沒提及說明,就算他被人喚作「爺」,還是有可能在養豬賣菜或者種田挖蕃薯的哦?

  神秘又詭異,跟他現在的處境不協調。

  她不自覺壓低聲:「你生前是官差?」不然那專長也太過奇怪。

  沃英睇著她,半晌,搖了搖頭,如夫子教導到了棵朽木般灰心歎氣。

  「張小師姑娘,」他連名帶姓,喚得人頭皮發麻。「我想,我應該說得很明白了,我並非死亡,所以『生前』這詞用得不對。」若還是記不得,他可以每日提醒百遍,牢固地刻印在她小小的腦子裡。

  幹嘛對文字這麼拘泥?「那可不一定,有些往生者會不曉得自己已經升天了,所以才會在人間流連。」她從小跟在師父身旁,多多少少聽過這種異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