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潔塵 > 煙影搖風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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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如風淡淡地一笑,那笑容便是回答。這一下,連冷若煙都不禁要動容了。 如果說不知道慕容如風並不算什麼,但若說不知道慕容世家就簡直該死了。 凡是在江湖上混的人,有誰會不知道武林的泰山北斗,已有兩百多年傳奇歷史的慕容世家呢?且不談他們以往的輝煌,就說他們富可敵國的家資,以及出類拔萃的眾多子孫們,就無不令人羡慕嫉妒了。 慕容家現任之主慕容文源成名於四十多前年,是一代有名的劍客,娶的也是當時極負盛名的名門之女,膝下七女八子無一不是當今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就是最近的小輩孫兒一代也開始嶄露頭角,顯示其過人的才華。 因而人們常說,只要慕容家跺一跺腳,整個武林都會晃一晃。可見他家的勢力影響之大。 而眼前這人,便自稱是慕容家的一員。 聶荊強擠出一絲笑意,態度也恭謹了許多:「慕容公子,我等並並無意冒犯您這裡,只是我們天道門門主有令,要帶這個女子回去覆命,請您賞個面子,別讓我們太為難。」他特意將「天道門」三個字的字音咬得很重。 「我不想為難你們。」慕容如風友好地一笑,道:「凡來我聽風軒作客的人都是我的客人,我不想讓這裡沾上血腥氣。」 聶荊聽罷登時變了臉色,這種看似禮貌,實則強硬的口吻他當然聽得清楚明白。該怎麼辦呢?為抓冷若煙而得罪慕容世家嗎?似乎划不來。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小舵主,萬一捅出什麼漏子,實在是承擔不了後果。但若就這麼撤離,讓一塊到口的肥肉白白溜走又實在不甘心。 他死瞪著慕容如風——他平靜深邃的眼眸中竟沒有一絲波紋,空幻地似乎根本沒有任何人,任何物。這是個厲害的角色,暫不宜得罪。想到這裡,他一抱腕道:「那麼,請恕我等打擾了,這就告辭。」言罷,又死死盯著冷若煙,惡狠狠道:「有本事你就一輩子躲在這裡別出來!」 看到聶荊已帶人離開,冷若煙也轉向慕容如風:「多謝相助,我記下了。」隨即便也要離開。明知出去必是死路,但天性倔傲的她並不願輕易接受任何人的關愛或庇護,更何況是一個非親非故的陌生人,她不願再與這世上的任何人再有牽扯。 「等一下。」慕容如風叫住了她,眉心微蹙:「你氣息不穩,似有內疾,腳步虛浮,應是有傷在身。」說著,又展開了笑顏:「若我所料不差,我屋內就應有你的療傷之藥。如蒙不棄,可願到捨下小坐?」 一瞬間,冷若煙竟被他的笑容所迷:從沒見誰能笑得如此純真無邪,還有幾分童稚,一身的 文雅絕俗被月色烘托地更加清俊出塵,恍若月神之子。她本應拒絕的,可在那笑容前,她竟什麼也說不出來。 冷若煙走進了慕容如風的屋子,屋裡沒有任何燈燭,只透過窗櫺射進來一片淡柔的月光,依稀可見屋中的陳設簡單有序,不太像一個富家公子的住處。 「請隨便坐。」慕容如風微笑著擺手示意了一下。 冷若煙倚在門口,冷冷地看著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太知道,我應該知道嗎?」慕容如風反問。 「我是個殺手。」冷若煙凝視著他的表情,他卻沒有任何訝異之色,還是那樣溫和地笑著,輕描淡寫道:「是嗎?」他一指窗前的桌椅:「你就坐在那裡吧。」 「你不怕我會殺了你?」故意問得惡狠狠的,冷若煙對他這樣無動於衷反倒有些吃驚。 慕容如風卻笑著再度反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冷若煙也怔住了,是啊,她並無任何理由殺他,自己問得本就很可笑。慕容如風則道:「你再不讓我幫你確定傷勢,只怕你就出不了這屋子了。」 冷若煙走了過來,坐到桌子旁。他又道:「把手放在桌上。」她看了他一眼,照他的話去做了。他修長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雖只是輕輕地碰觸,但那指尖傳來的暖流卻令她顫抖了一下。 他細心地問她號脈,表情凝重,片刻後將手抽回,道:「你中的應是『七日斷腸散』,再加上你剛剛受了傷,動了真氣,傷毒齊發對你身體大為不利,頗有損傷,不是一天半日就可痊癒的。」他走到牆角的一個櫃子前,從裡面取出一個玉瓷瓶放到她面前,笑道:「好在我年初和四哥要了這一瓶『玉露百花丸』,對解毒療傷很有幫助,不過每天只能服用一次,一次限一粒,服多了對身體有害無益。」 冷若煙拿起藥瓶,打開瓶塞,立刻便聞到一股清涼香氣。玉露百花丸?她當然知道,這是眾多療傷之藥中的聖品,不僅可以解毒療傷,對提高自身功力也是大有幫助,有多少武林人士對它夢寐以求,他卻這樣將藥隨隨便便地送給一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不由得令她生疑。江湖中多是險惡,雖然他一身文氣又氣度高雅,但她還是不得不防。 「我沒聽說過你。」冷如煙指出那最大的疑點:「慕容文源的七女八子中,我沒聽說過你。」不只是這七女八子,包括慕容家所有在江湖上有名的子孫們,她都沒從中聽過「慕容如風」這四個字。他真的是慕容家的人嗎? 他卻並不介懷:「我是慕容家最不爭氣的一個,沒聽說過並不希奇。」體貼地將大開的窗戶關好,擋住了夜風的涼襲,而後道:「你現在尚需要調養將息才能儘快痊癒,今天你就在這屋裡休息吧,我睡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他走到房門邊,冷若煙揚聲道:「你為什麼不點燈?」她的手指已摸到劍環,戒備之心不減。有誰會將「客人」單獨扔在一間黑漆漆的房間中呢?起碼也應該點一支蠟燭才是吧?有古怪,的確很古怪。 他卻像恍然醒起,歉然道:「抱歉,我竟忘了現在天已黑了。床頭櫃子第二格中有蠟燭和火石,你可取來自用。」 「慢著!」冷若煙再度喝止了他。什麼叫「忘了天黑了」?「你平時都不愛點燈嗎?」 他笑:「不,是我不需要點燈。」 「為什麼?」她逼問。 他平靜地回答:「因為我是個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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