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潔塵 > 夜櫻流歌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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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間夜跪在那裡,平和的氣息一如以往。沒有衝動,沒有遲疑,他寧靜而堅定地念出自己的決定:「我要她!」這或許是個瘋狂的念頭,只是短短的兩次見面,卻已在他心底刻上深深的烙印。從不相信一見鍾情真的存在於世間,但這個世界卻早已為每個人都安排好了既定的命運。他堅信這是上天賦予他的情緣,儘管有些輕狂,有些猝然,但他還是要全身心地去迎接。因為這也許就是上天今生所給予他的,最後一份幸福。 如他所料,風間長次的神情轉為狂躁,一巴掌打翻了眼前的水杯,濺起的水花代替他的怒氣全都撩撥到風間夜的衣服之上。「你病胡塗了!」風間長次高叫著,「如果你因為寂寞而需要女人,名媛閨秀數不勝數,若你選擇了那個千尋雪櫻,我只能給你三個字:不可能!」 風間夜沒有躲那些水花,也沒有拂拭,依舊保持著優雅的坐姿和父親凝視,他不笑的時候比平時多了一份深沉的嚴肅,更讓人難以捉摸。「謝謝父親的關心,」他淡淡地開口,「但這是我個人的感情生活,希望父親不要干涉。」 風間長次暴厲的眼光幾乎可以殺人,喘著粗氣他對風間日向下達了命令:「把他關起來!直到他想清楚為止。」 風間夜卻率先站了起來,清朗的回答:「禁錮我的身體只能讓我的心靈繼續追隨這份情感,如果父親一定要用暴力解決這件事,我肯定您將失去我這個兒子。」 風間長次霍然起身,雙手握拳瞪視著眼前的兒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一向令他驕傲,一向溫順遵從的兒子,居然會以如此敵對的口吻對他說話?是他在做夢還是風間夜在說胡話? 風間夜沒有再多作解釋,從容地躬身施禮,接著就獨自走了出去。 風間日向追出,叫住他:「小夜!」 他回過頭來,又露出笑容;「怎麼,要關我了?」 風間日向眉頭蹙緊:「你別叫我為難。你知道父親沒有錯。」 「我也沒有錯。」風間夜的眸光流散出奪目的異彩,「還記得我曾說過的話嗎?如果我的生存法則與世界相違背時,我會讓世界修改它的法則。即使不能,我也寧可為自己的原則而死,決不妥協!如果因此而造成你們的困惑,我只能說抱歉。」他再度向兄長行禮,重新對視的那一刻,風間日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決絕,於是他知道,所有的規勸對於此刻的風間夜來說都不會有任何的作用。這是他選的路,他就一定會走到底的。 ………… 她走了。風間夜站在空曠的走廊上,茫然地聽著廊下風鈴輕響。身邊沒有人,那深藏於心底的痛楚和憾恨無需隱藏,徑直表露於他的眉中眼間。他其實早料到她會走,他本來是想給她一些時間單獨思考,但現在他覺得自己錯了,或許讓她獨自離去是對她最大的傷害。她可能會誤會他拋棄了她,因而更痛恨這個世界。痛恨。是的,第一次見面,就震驚於她眼中那種捨棄一切的絕然與冷漠。那應是心痛到最終後的結果,或許便是心死而致?他不知道原因。他只想將她摟在自己的懷中,以他的溫柔與愛來化解她眼中的冰雪。他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到,但如果上天給他足夠的時間的話……或許,他是可以的。只要……再多一點時間。 ………… 千尋雪櫻回到清河組的大本營,在那裡,她的養父正在等她。 她的養父,本名叫伊藤大左。在她母親去世的那一年收養了她。由他創建的松井會,在日本黑幫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伊藤最出名的是他的殘忍與冷漠。千尋雪櫻曾親眼見他活埋過自己的屬下,因為他們向警方洩漏了一些機密。但是,正是這樣一個看似毫無人性的伊藤,卻唯獨對她的母親情有獨鍾。當年他之所以肯收留已成為孤兒的千尋雪櫻,完全是因為思念她母親的緣故。 但不知道為什麼,千尋雪櫻從未對他有過感激之情。或許是因為他對她的冷酷,亦或許是因為他看她時那種奇異的眼神。每每接近他,她都會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像是在面對一尊魔,一個鬼,而非一個和藹可親的父親,一個可以依靠信賴的親人。 「你回來了。」伊藤大左坐在輪椅中,那是在一次交通意外之後造成的結果。「我聽說六神會要追殺你。」他陰梟的面孔上浮現一層寒霜。「看來果然是讓我料中了。」 「沒甚麼大不了的,不過是有些無聊的人想要我的命罷了。」千尋雪櫻將手袋扔到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是那麼容易死的嗎?」 「可我還聽說,是夜之子帶走了你。」伊藤森冷的語氣中有著強烈質疑的口吻。 她的動作停了一下,在心中細細回味著「夜之子」這三個字,眼前再次漂浮著那一雙幽沈美麗的眼。沒有回答養父的話,她點燃一支煙,靠在窗邊獨自吞雲吐霧。 「不要輕信任何的人話,尤其是你的敵人!」伊藤嚴刻地說。 她一回眸,似笑非笑:「你以為我會和他說什麼呢?」 伊藤強硬的下著命令:「不管你們曾經說過什麼,你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忘記!包括你們相處時的每一個細節!」他轉過輪椅,繼續自己的演講:「我會和六神會交涉,壓下這次的事情,查清楚出錢的人究竟是誰。」見她聽得全不在意,他很是不滿,又說道:「過兩天在平城飯店有一次宴會,由你代表我去。」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煙霧不斷的從手中生出,淹沒了她的臉,掩去了她所有的情緒。 ………… 無聊的聚會。這是千尋雪櫻對此次宴會的唯一評價。雖然來者不乏各界精英,但看得出無非是一場黑市交易的碰頭會罷了。她厭惡強顏歡笑的應承各幫各派的前輩,虛情假意的說著恭維或是自貶身價。持一杯酒,她躲到角落裡,將眼眸投進無邊無垠的夜空中。那一閃一閃的星光反倒比屋中的人更值得她去欣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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