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潔塵 > 魂系塵香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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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挽香的劍尖抖動得更加厲害,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手中的劍始終刺不下去。 莫忘塵柔聲道:「你以為你所做的一切武后會感激你嗎?若她真是個明主,自她專權後又有多少賢臣都是死於她的手中?這一點舉國上下誰人不知?我並非說她就是壞人,徐敬業就是好人,而是這朝政太紛雜了,世間的人情善惡也絕非你我所能明白。你不過是她手中的一顆小小棋子而已,若是沒有了利用價值,早晚會將你棄之不顧的。和我走吧,離開這裡,拋下紅塵俗世的庸擾,去過我們自己的清淨世界,才能讓心中得到真正的寧靜祥和啊。」 木挽香的清眸中滾出一滴淚,喃喃道:「好美的日子,可惜我們認識的太遲了。而我是不會背棄太后的。」她的長劍提起,欲刺向他身後的唐之奇。莫忘塵卻一把攥住劍鋒,急道:「不遲,情緣只有深淺,沒有先後,只要你肯放下心中的牽絆,和你的過去,我們就不算遲。」 木挽香驚見自他的掌中滴落出無數鮮血,心中震痛,手一松,長劍掉落地上。兩人的手立刻緊握在了一起。她扳開他的手掌,看著掌心那道已血肉模糊的傷口,痛心道:「你怎麼這樣傻?自殘身體,用手去抓我的劍?」 莫忘塵渾不知疼,只欣慰的低笑:「不讓你心疼,你又怎肯聽我的話呢?」他掃視著周圍的人,對她又道:「現在城門即將被攻破,他們幾人都有性命之憂,不如我們分路將他們送走,就算了了最後一樁心事吧。」 木挽香深看他一眼,再度拾起劍,對呆若木雞的裴朗輕喝道:「走吧,我送你出城。」 …… …… 莫忘塵領著唐之奇和駱賓王自都督府的後門出來,穿過幾條亂哄哄的街道,奔向揚州城的西南方向。那裡有一條通往城外的河流,他早已準備好一條小船迎候。 在岸邊,莫忘塵對二人拱手道:「二位好走吧,從這裡順流而下,便可離開揚州。從此後,或東西,或南北,或避世隱居,或東山再起,都由你們了。」 駱賓王長揖回禮:「難為你為我們想得如此周全。大恩不言謝,我這一生最大的錯便是來揚州的這些日子,所幸能在這裡與你重逢,不至於遺恨到底了。」 莫忘塵道:「駱兄千萬別這麼說,論年紀你是我的長輩,但朋友相交貴在傾心,何談恩惠和謝字?」他微微一笑:「此一別,恐怕我們今生永無相見之日,望君多多保重吧。」他瞥了一眼在旁邊一直神思恍惚的唐之奇,也對他拱手一禮,而後便如驚鴻飛雁,遠遠地消失在揚州的喧囂與煙火之中了。 船開了。駱賓王站在船心中,拽了一下身邊的唐之奇,問道:「長史可能想得到去處?」 唐之奇默默自語:「去處?去處?什麼去處?從哪裡來,還是回哪裡去吧?哈哈哈!」他陡然一陣狂笑,而後如瘋魔一般猛抽出腰間的長劍,橫在頸前用力一拉,駱賓王攔阻不及,他已經氣絕身亡。 船上的船家嚇得扔掉了手中的長篙,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大叫一聲,抱著頭不敢再看。 駱賓王被這突然而來的巨變也驚呆了,怔怔地看著唐之奇的屍體許久,才明白他已經死了的事實。那紅色的鮮血順著船舷流進河中,連河水都被染紅。駱賓王淒然笑道:「死了,終究還是死了,人誰能逃過一死呢?與其苟且偷生的活著,真不如死在這河裡還乾淨些。」一瞬間又想起自己當日寫《討武曌檄》時的春風得意,眾將初在一起商量大計時的豪氣干雲,如今皆是風流雲散,不堪回首了。 偶然聽到天邊有幾聲孤雁悲鳴,駱賓王看著腳下悠悠的流水,朗聲長吟:「青山作伴,綠水為鄰,駱賓王啊駱賓王,你還在塵世間留戀什麼?」他反復自問,笑聲不絕,一縱身形,躍入河中。 湖面泛起層層漣漪,再不見他的蹤影,真個是流水無情。一代名才子,就此斷魂。 …… …… 木挽香則是帶著裴朗自東北方向突圍。但是東門此刻已被攻陷,大批的洛陽軍攻了進來,他們無處可躲,只有逃進一座破廟中。 兩人藏在樓上,看到樓下有士兵搜查,屏住呼吸不敢喘氣。見士兵走後,裴朗低聲問道:「我們就這樣出去不行嗎?他們怎知我是什麼人?我就說我是揚州的老百姓,他們又如何認得?」 木挽香嘲諷道:「你一身貴介公子的衣服,說的是長安話,人家只要多個心眼兒,一眼就能識破你。況且我聽說你已是朝廷追捕的侵犯,沒准已將你的畫像到處傳發,廣為人知,還是小心為善。」 裴朗回想起她剛才與莫忘塵的一幕,忍不住問道:「木姑娘,你與莫兄究竟是什麼關係?」 木挽香抿緊嘴角,不願回答他,只道:「你無需知道。」 裴朗想起曾與她相處的種種,雖知她騙了自己,但那時的溫存與現在的冰冷相比,真是天地之差,禁不住歎了口氣:「我知道自己比不上莫兄,你會喜歡上他也是應該的。」 木挽香聽了只覺得他更加可笑,這個節骨眼上想到的不是保命而是兒女私情,但知他天性單純,對自己又是一片癡情至極,反而心中也引發一陣愧疚,對他道:「你不必對我這樣留戀,你可知道你家會被滅門,我也是你的仇人之一。」 「啊?」裴朗張大嘴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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