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潔塵 > 魂系塵香 | 上頁 下頁


  走出殿外不遠,李妃卻急急追來,喚住他:「沐相,我進宮雖已有些時日,但許多禮數不懂,若有得罪之處,請多包涵。」

  「娘娘客氣了。娘娘風範光耀世人,微臣豈能妄加評判。」沐靜塵雖然自始至終保持笑容,但卻笑得深不可測,看不出真心假意。

  李妃只當他也被自己的美貌所惑,心中更加得意幾分,「香儀公主我一直無緣得見芳容,聽聞也是傾國傾城之姿,若有機會,請沐相代為引見。」

  沐靜塵的唇角又挑高幾分,女人總是對彼此間的容貌過分地在意。但縱使天下紅顏皆立於他眼前又如何?他只需那唯一的一人肯為他顰眉嬌嗔,纖纖柔情便足矣。

  心中所想,面上未必肯露,持禮回應:「臣記下了,定會在公主面前代為轉達娘娘厚意。」

  李妃笑如春花,喜孜孜跑回殿去了。

  而她身後的那抹笑意,雖然溫文如舊,但幽黑的眼瞳中浮過的卻分明是一絲鄙夷。

  …… ……

  沐丞相府。

  今日府中高朋滿座,在座諸君皆為朝中重臣。如:中郎司馬相如、大司農桑弘羊、太長公孫弘、郎中令岳子建等人。

  今日諸位齊集一堂所論之事正是當今朝廷所推大事之首:鹽鐵官營。

  由於眾人論點不一,涇渭分明,從清晨爭辯起直到正午,一個個早已面紅耳赤,情緒激奮,聲調比起朝堂之時高出許多。

  桑弘羊言:「諸君其實都已心知肚明,我朝如今國庫空虛,而諸藩王之所以財高氣盛遠比當年正是因為冶鐵煮鹽私下經營之故。若從今後鹽鐵官營,我可以項上人頭作保,不出三年,國庫存銀可是現在的十倍!」

  「誰要你的人頭!我們現在談的是人心!人心思變,懂不懂?」司馬相如的恂恂儒雅文風此時也蕩然無存。「陛下令民間私營鹽鐵多年,如今驟然下一旨禁令,會斷絕多少百姓的生財之道?國庫設法斂財固然無錯,但若想國富民安,單從百姓口中奪食只能是一手解繩套,一手灌毒藥,毫無出路可言。為今之計,只有加大農產耕種,比起鹽鐵的改私為公,以農養國,百害而無一利。」

  公孫弘冷笑道;「中郎說的好有儒家風範,可惜你只顧了百姓,而不顧朝廷。若讓鹽鐵私營下去,諸藩王財力日盛,軍備增加,難保不會有第二個劉濞造反,到時候看你一句『為天下蒼生』可能震得住他們的刀槍鐵騎?」

  嶽子建沉聲道:「若說起刀槍,如今下面交上來的兵器做工精良,想來他們以物換利,不敢懈怠,若是日後改成官營,那些黑了心的小吏難保不會只顧中飽私囊,一味湊足了應交的數量,而忽視了成品的優劣,豈不更加得不償失?」

  司馬相如沒想到行伍出身的嶽子建會為他說話,不禁投過感激的一瞥。

  此時眾人爭論依舊毫無結果,不免同時看向位於上座久未開口的沐靜塵。

  見眾人皆定定地看著自己,沐靜塵自沉思中緩緩醒來,淡淡說道:「諸君所說皆有道理,只是所占立場不同,長卿是為了百姓,桑弘羊則是一心為充實國庫。」他聲音一沉:「前日於朝堂之上,陛下曾說要國庫於一年內至少增金二十萬兩,看來陛下又有遠征之心。若倘真如此,單以農業富國之路固然穩妥,卻委實太慢。鹽鐵私營,雖為百姓謀利不小,但終歸受益者還是那些大戶,太長所言甚是,我朝絕不能再出個吳王劉濞貽害天下。故鹽鐵官營之事勢在必行,而農曆方面也是刻不容緩,我前日已見過搜粟都尉趙過,聽他談及一種『代田法』,甚佳。近日我便會向陛下舉薦此法,希望能全國推行。如此一來,則錢糧之事都不足慮,便是遠征海外也無可懼了。」他微微一笑,看著眾人:「諸君到我府中是因為心系國家安危,本意相同,何必爭得如此水火不容,有傷和氣?三天后陛下會率群臣踏春出行,但望到時候各位能有一番好心情。」他站起身來,白袍袖邊金花閃耀,已有送客之姿:「陛下不喜臣子私下聚會,我們今日已是觸犯龍規了。列位大人請回,若還有事,明日朝上再議。」

  …… ……

  皇族踏春是每年例行的遊歷之一。浩浩蕩蕩的車駕在山路中蜿蜒綿長,看不到首尾。今年參與踏春的人士眾多,除了皇帝皇后之外,還有十數位嬪妃及公主王子,三公九卿,幾乎是舉朝出動。規模盛大而壯觀。

  武帝喜鬧喜聚,來的人除了那些深鎖後宮,難見天日的嬪妃們之外,一多半只是為了迎合他的心態。伴君遊春畢竟不比自家賞花來的輕鬆愜意啊。

  司馬相如身為中郎將,第一次隨天子出巡難免興奮,一路上伴君暢談天下之事,吟詩作賦,很得武帝的寵倖。而他那位曾「當壚賣酒」司馬夫人卓文君卻是與香儀公主一見如故,結成閨中的莫逆之交。

  行至一處憩所,整個隊伍暫時停下休整。

  香儀也下了馬車,與卓文君並肩立在一支清流水畔,宛若水中雙蓮。

  香儀率先發問:「卓姐姐當初追隨中郎將,不惜拋家別父,落魄之時可曾後悔?」

  卓文君抿嘴一笑:「可要聽真話?」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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