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潔塵 > 碧雨幽蘭 | 上頁 下頁
三十九


  幾句話擲地有聲,登時堵住了兩人的嘴。

  見他們暫時沉默,慕容雨喘了一口氣,「二位所爭的無非是幾座小城的歸屬權。其實往大了說,這是朝廷管的事,你們自立門派,擅分疆土都是死罪!但因為這是千百年的慣例,而你們也並未作出什麼出格的事,朝廷於你們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如今你們為了一點私事在此大打出手,若傷及無辜便是逆天之罪,誰也救不了你們!」

  宮瑾不屑的冷笑:「原來七公子也會講大道理,還一套一套的。」

  「你以為我喜歡講嗎?」慕容雨瞪視著他:「這其實是某個人托我帶給你的話。」他指的當然是皇帝,他也知道宮瑾心裡清楚他指的是誰。「你自殘,無人攔得住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傷身邊人的心於你又有何好處?當你身邊再無一個親人朋友可以為你分憂解愁,與你把酒言歡之時你便悔之晚矣了!」他的瞳仁幾乎望進宮瑾的內心深處,一字一頓道:「無物比情濃,更何況你們是血脈相連的手足之親。」

  宮瑾終於徹底的平靜下來,慕容雨剛鬆口氣,一眼瞥見葉驚鴻袖口一動,有銀光閃爍,心驚之下猛地推開宮瑾和君碧幽,只聽「嗤嗤」幾道破空之聲,幾人都看到幾條銀針從自己身邊飛過。

  「葉幫主這麼做太有違仁義之道了吧!」慕容雨氣得臉色鐵青,沒想到她竟然會趁這邊毫無防範之時使出獨門暗器「流星花語」。自從葉驚鴻出道,便有無數武林名人死在她這種霸道的暗器之下。距離這麼近,如非他深知她的秉性和她的絕技,君碧幽和宮瑾未必就能躲得過去了。倘若說她攻擊宮瑾還是因為門派之爭略可理解的話,那她剛才明顯攻擊君碧幽的那一針簡直就是毫無道理了。

  葉驚鴻被他的氣勢嚇到,竟不知如何分辯。

  慕容雨用手緊緊挽住君碧幽,昂首對葉驚鴻道:「紅袖幫在我心中一直是光明磊落、俠骨柔腸的幫派,葉幫主更是做到了前人所不能之事,令人敬佩景仰。但有件事我必須聲明:我對貴派的好感並不包括你我私交的逾矩,也請幫主能冷靜處理與慕容雨的關係,不至於走上偏激。」他回眸凝望著君碧幽道:「碧幽是我今生最鍾愛之人,她對江湖之事還知之甚少,以後還請葉幫主多照應。人生得一好友難,得一可託付依靠的朋友更難,望葉幫主能不負雨之期望。」

  葉驚鴻聽得臉色忽白忽青,突然雙手掩面,轉身飛奔下山,她身後的諸多隨從侍女也緊隨其後,瞬息之間,守望峰上變得空空蕩蕩。

  「沒想到風流倜儻的慕容公子原來也是個鐵石心腸。」宮瑾忽然打趣。

  慕容雨滿不在乎地一笑:「我的情只為一人而動,沒有那麼多顆心分給別人。」他說這話時眼睛仍然看著君碧幽。這一回君碧幽沒有避開,只微笑著回視著他。

  宮瑾心裡酸酸的,眼前一雙璧人儷影雙雙,而他自己傾注在君碧幽身上多年的感情已頓覺無望。於是也不準備再呆下去,轉身欲走。慕容雨又叫住他:「你就沒有什麼話可留下的嗎?」

  宮瑾停住片刻,背著身回答道:「煩你轉告紅袖幫,就說我黑鷹門如今羽翼已豐,不屑於再去爭奪那些彈丸小地,葉幫主可以放寬心繼續去做她的正派掌門。至於京城裡的那個人,也煩你轉告,今生我也決不會再去見他,請他也放寬心吧。」說完便率人而去。

  「都走了。」君碧幽微歎著:「但願他們真的能想通。」

  「會的,」慕容雨也歎著:「千般煩惱無盡處,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們就算今天不能明白,總有一天會懂的。」

  慕容雨因為此行是受皇帝所托,所以他先趕回京城複旨,於是君碧幽與他再從臨城出發,兩日內趕回了京城。

  從皇宮中出來之時,可巧聽說明楓也於昨日進了京,為與遼國談判之最終結果向朝廷複旨。

  慕容雨便去會館看望了他。

  當他初見到明楓時,幾乎嚇了一跳,幾個月不見,明楓已明顯憔悴消瘦下去。最要命的,是整個人的精氣神兒似乎消沉到了極點。即使見到慕容雨,仍是毫無喜悅之色,懶懶地打了個招呼便罷,與平日生龍活虎的樣子判若兩人。

  「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慕容雨一坐下就皺眉問道。

  「什麼樣?」明楓猶自不知。

  慕容雨道:「你就不曾照照鏡子嗎?看看你自己都頹廢成什麼樣兒了?為了什麼事?還是什麼人?」

  「什麼也不為。」明楓略顯煩躁。

  「為了銀蘿吧?」慕容雨一語中的。

  「你少管我吧。」明楓飲了一口酒,「你不是也曾為了君碧幽而一天到晚板著張臭臉給別人看嗎?」

  「這麼說的確是為了她啦?」慕容雨不在乎他的不善,反正他現在正春風得意,有佳人在懷,不怕被奚落以前的舊賬。「你最近又見過她了?」他繼續問明楓。

  明楓仍是飲了一口酒,這回卻不說話了。

  「恕我直言,你對她的身份看得太重了。她就是個遼人又如何,不過是個女孩子而已。在情字面前何來國籍之分?」慕容雨好心勸解。

  「我所想沒你所說的那麼輕巧!」明楓霍的站了起來,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子,又坐了下去,隱忍著說道:「你知道我家連續三代是朝廷的武將,與遼人作戰打交道已有數十年之久,不僅是百姓將士身受其害,就是我家也與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我上面原本還有兩個哥哥的,全是在與遼人作戰之時戰死沙場。我從小聽到的,都是父兄精忠報國的故事,我從小也只有一個信念:誓與遼人拼盡最後一滴血也決不投降放棄。現在,你要我與一個遼女相好……我,我怎麼可能做得到?」

  慕容雨正色道:「不是我要你去與她好,你還沒搞清楚,是你自己在心裡已經有了她,卻總是在抗拒自己的想法,結果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而已。」

  「我不可能喜歡她的!不可能的!他們遼國,尤其是那些貴族,沒有一個是好的!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她?你別瞎誤導我了。哈哈,呵呵。」明楓的聲音似哭似笑。笑過之後,他的神情更加委頓,迷茫著說道:「她走的那晚來找我,她一直在不停地問我為什麼不說話。可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明知道以後還會在戰場相見,明知道兩國從此變得友好和睦只是一種妄想,我怎麼可能真的若無其事說什麼『一路保重』?一句告別的話難道就對她真那麼重要?她越問我,我就說不出來。最後,她終於哭著跑出去……」明楓一頓首:「是,我是很心痛,但我沒辦法。誰讓她是個遼人,倘若她只是一個清州普通的女孩子,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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