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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君碧幽笑道:「她還是個孩子,自己也未必知道做這種事情的後果,我到底也被她叫了幾聲姐姐,念在他父兄為國犧牲的精神,念在他們明家與你們慕容家的交情,我也就不追究了,只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不會再有下次了。」慕容雨鄭重其事地保證。

  君碧幽卻是一笑,「那也未必,七公子為人瀟灑多情,即使我身處幽羅城亦得聞名,只怕將來會有更多的紅粉佳人誤會你我的關係要取我的命呢。」

  「弄假成真豈不更好?」慕容雨含蓄的表白震動了君碧幽的心,但她善於隱藏心事,只輕輕巧巧地將話題帶過:「不知我門下死士可曾全身而退?」

  慕容雨暗歎一聲,答道:「遼營中未見掛出什麼首級,估計他們都已避走了。」

  「那是最好的。」君碧幽長舒一口氣,半躺在榻上,閉目休息了。

  清州城內絕大多數的將士們主張開城一戰而不是坐以待斃,同時再派遣功夫好的人出去送信,聯絡其他城的守軍過來幫助。但明楓擔心這樣只會白白損失自己這方的兵力,萬一真的把別處的守軍叫來而遼軍又趁機攻佔了別的城市就得不償失了。不過目前如何打擊敵軍的士氣的確是首要的任務。如何能做到這一點是最令眾多將士頭疼的問題,這天一大早明楓就來找慕容雨商量。

  其實從明楓一進來的時候君碧幽就看出來他的本意不是找慕容雨而是找自己。所以便很直接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遼軍以數倍兵力優於我方,自然不能力拼。況且昨晚一夜你我也看到遼軍守衛之森嚴,調度之嚴密實非等閒所能做到。依我之見,從外攻不如從裡破,引得遼兵陣腳自亂才能最好的保存我方實力。」她又道:「在山上我們觀測遼營的時候我便覺得他現在的營盤佈局過於嚴密規整,反倒是他的一大弊端。」

  「怎麼講?」明楓略感訝異,慕容雨卻在旁笑道:「可還記得昔年曹孟德是如何兵敗赤壁的?」

  明楓眼睛一亮,一拍掌道:「我怎麼竟沒想到?不錯,遼營之間排列緊密本是為了佈陣所必須,卻沒想過時下天氣乾燥,又常是風天,火攻遠比肉搏要省事的多了。」

  君碧幽贊許地看了一眼慕容雨,再道:「昨夜我們曾放了一場火,相信遼人已經有所防範,再行此計便沒那麼容易。可惜清州與之大營尚有一段距離,無法從城上放火箭,我們就勢必要派人潛進遼營以身犯險。人不可多,十人上下足夠,但功夫必須精,能全身而退不至於被困遼營……」

  「我去!」明楓斬釘截鐵地答道:「守衛清州本就是我的職責,若能盡速退敵,哪怕是死于營中我也心甘情願。」

  「別說的那麼喪氣,」慕容雨笑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明楓阻攔道:「父帥一再叮囑我要將你們奉為上賓,哪能讓你涉險?」

  「你還和我客氣?我知道你們清州的將士大都精於馬術不擅輕功,難道進遼營放火之時你們要騎著馬去嗎?再說你現在是明家長子,你的安全自然也很重要,你只顧遵從你父親的命令,萬一你有個閃失我豈不是無法向我爹交代了?」

  「可是……」明楓還要說話,慕容雨又一句話給頂了回去:「現在是兵臨城下,國難當頭,數十萬清州百姓的安危系於你我之身。倘若我現在躲在城中自保安全,日後被人知道我還有臉見人嗎?」慕容雨當然不是個怕丟名聲的人,不過這時候只有抬出這種殺手鐧才能堵住明楓的嘴。

  明楓果然被問住了,呐呐的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反駁了。

  君碧幽在旁笑道:「真不愧是好兄弟,一副患難與共的樣子,可惜我功力未複,不方便與你們同行,不過我可以借十名門下死士助你們一臂之力。」

  明楓急忙道:「這,這怎麼成?讓其他將士知道了,更會於心不安的。」

  君碧幽卻道:「為國效力並不急於一時一事,就算我們真能放火成功,最終要想真正打退遼兵卻還是靠清州的眾位將士們。仗有的是打,功勞也有的是爭,不會讓他們丟面子的。」

  明翰岳將軍最初聽到君碧幽的這個建議時也是不同意的,但慕容雨和君碧幽二人又親自為他做了一番勸解,明老將軍才勉強答應。行動的當晚,他一再叮囑明楓以保護慕容雨的安全為己任,明楓自然唯唯稱是。

  從議事廳回來的路上,慕容雨對明楓笑道:「明老將軍最近可變得有些婆婆媽媽了,好像我是紙紮的,水做的,一碰就要倒了。行動的時候你若真的只顧著我可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明楓滿腹的心事卻沒他那麼輕鬆,道:「現在這裡沒旁人,你說句實話,今夜之事你有多大把握?」

  慕容雨偏頭想想,道:「若是對外人,我會毫不猶豫的說有十成,以穩定軍心。不過換做你我也交個底兒:最多五成。」

  明楓對他的回答顯然也有些出乎意料。本以為依他向來的稟性必會灑脫至極,充滿信心,誰想到他也會有惴惴不安的時候。

  慕容雨看出他的心事,道:「我也是俗人一個,豈能真的不怕死?想當初我獨闖大內為七妹之事與天子理論的時候也不曾皺過眉。但今時畢竟不同往日,城外數十萬遼兵也非當日數百的大內侍衛。若真不幸被抓可不是皇上一句『驚駕』就可以擺平的。不過國難當先,我也沒工夫計較那麼多了。你也不必露出一臉感恩戴德的姿態,我這麼做往大了說是為了黎民百姓,天下蒼生,往小了說也不過就是為自己掙一份虛名罷了。」

  明楓也笑了,道:「或許你是想在君姑娘面前露一露臉吧?這你有膽子承認嗎?」

  慕容雨笑道:「你若非這麼想也未嘗不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經》開篇第一文就是這麼講的,聖人都說『食色性也』,我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夜間的行動一共只有十五人參與,除慕容雨及明楓之外,明楓自帶了兩名校尉,其餘十人都是君碧幽遣派的幽羅城死士。為了大局的成敗安全,慕容雨甚至換下了他自己那具有標誌性的一襲白衣,改成了黑色勁裝。

  臨行前君碧幽仔細為他們講述了遼陣的佈局以及樞紐、弱點所在,防止他們受困營陣之中。為了避免人多被遼兵察覺,他們在潛進遼營之後都將是單獨做戰,因此也就更多了一份兇險。

  子夜時分,在夜色的掩護下,十幾條人影從清州城高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悄悄接近了清州城外的遼營。

  明楓的行動方向是西北方,據行動前從城上的觀察,那裡很有可能有一個糧倉,如果能放火燒掉無疑將給遼軍以沉重的打擊,所以明楓自動請纓要求去那裡,別人自然也不會和他爭。

  在眾多的朝廷軍將中,明楓是輕功最好的一個。正如慕容雨所講的,大多數軍將只是馬上功夫了得,但若論輕功暗器這一類江湖上的看家本事,他們甚至還遠不及一個三流的毛賊。明楓最初練的也不過是明家的祖傳槍法,後來在與慕容家結成摯交後才慢慢從他們家學到輕功之技,好在他天性聰敏,功夫底子又好,兩三年後就已是學有所成,連慕容家年輕一輩輕功最好的慕容南也對他的學藝讚不絕口。

  此刻,明楓如一只黑色的狸貓一般輕巧巧地從一個守營的遼兵右側穿越,那個遼兵只覺得臉旁似有一陣風剛剛吹過,回頭看去,什麼都沒看到。

  那個被懷疑是糧倉的所在點在遼營的最深處,但明楓越接近它就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只覺得那裡的真實情況恐怕並不是他們最初預料的那麼簡單。

  越往前走,守衛就越加森嚴,好幾次明楓幾乎要與突然出現的遼兵碰個正著,好在他明楓心思靈巧又經驗豐富,總算是有驚無險的一一躲過了。

  前面突然出現一座大帳,遠遠看去,帳內燈火輝煌,明楓忽然心頭一喜,憑一貫的經驗和直覺,他斷定那裡必定是遼軍的一個中心所在,說不定很有可能就是遼軍某高等將領的議事營。身為清州的守將,明楓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過去打探一下,或許還能偷聽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

  正巧有兩輪撥侍衛換崗,瞅個縫隙,明楓「嗖」的一下躥過,憑著藝高人膽大,竟一下子掠上了營帳的頂端,用手抓著從大營正中穿出來的一條木樁子,把身子緊貼著帳布,透過頂縫向下窺視。

  不出明楓所料,在帳中的正是遼軍此次行動的最高統帥,當今遼主膝下的二太子:耶律木合。傳聞耶律木合是最有可能繼承遼主之位的人選。雖然他此時尚不到三十歲,但坐在那裡看上去十分的端正肅穆,頗有大家風範,而身上那襲軍裝戎袍也為他憑添了幾成威嚴感。

  坐在帳中都是此次遼軍中十分重要的將領,而他們所商討的正是明後日針對清州所要採取的行動。

  坐在離耶律木合最近的一個刀疤臉先道:「太子,既然遼主要我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清州,我看明天一早我們就架梯子爬城,咱營裡還備著十幾門火炮,到時候一起用上,我就不信三兩個時辰後他們敢不開門舉白旗?」

  耶律木合頗不贊同的甩了他一眼,道;「若真有你說的那麼簡單,遼主何需我們如此興師動眾的把清州圍起來?難道你把中原人都當成酒囊飯袋了嗎?」

  一個看上去有些許文人氣的遼人隨即道:「二太子說的是,我們進兵中原,最忌諱的無非是明家父子,若能順利把他們拿下,則其他守將必定望風而逃,我軍士氣高漲,仗打起來也就容易多了。」他停了一下,再道:「前些天不是從國內來消息說,西夏王會派使者過來嗎?怎麼這麼多天也不見動靜?」

  耶律木合沉吟道:「是很奇怪,按說他這兩日就該到了。」

  那文人氣的遼人再問道:「不會是我們弄塌了架橋,反倒把他困在對岸過不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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