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潔塵 > 碧雨幽蘭 | 上頁 下頁 |
六 |
|
上次與慕容雨在古城中一別後,坦白說她並沒有經常想起過他,儘管他的氣質作派很讓她欣賞,但她當時的大部分心思依舊徘徊在慕容如風的身上。慕容玄與慕容南對她的追求在她眼中並不以為意,心知自己與他們並不合適,只是不願說破徒然惹得大家尷尬。可現在當她親眼看到慕容雨在畫中如此赤裸裸地袒露對自己的感情,令一向沉靜的她也開始迷亂起來。說不出心中更多的是震撼還是感動?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君碧幽本能地回頭去看,進來的正是慕容雨。他的表情本來是若有所思,但當他突然發現君碧幽站在屋中,而且是站在那幅畫前時,白淨的臉上倏然泛起一層紅暈,不知道是因為尷尬還是激動。 兩人就這麼無言的面對面站著,誰也不知如何打開這尷尬局面。 君碧幽低頭看著地,沉默了好一陣,才忽然抬頭一笑道:「畫兒畫得很好,不負畫神之名。」 聽她這話,慕容雨的神色也立刻放鬆下來,自嘲道:「信筆塗鴉,讓城主見笑了。」 「原來七公子認得我?」君碧幽很吃驚,不曾有人向他當面介紹過自己,在這裡逗留的日子裡也不曾與他當面說過話,他緣何會知道自己的? 慕容雨解釋道:「那天在九弟的婚宴上我曾見過城主,只是城主當時走得太匆忙,來不及說話。後來聽六哥、八弟講起,才知道原來君姑娘就是聲名遠播的幽羅城城主。那日在古城……真是唐突了。」 原來是這樣。君碧幽笑道:「談不上唐突,身份也不過是個給外人看的幌子,朋友相交貴在知心,如果也一開始就把你我的身份擺在最前,也許我們那日還不會聊得那般無拘無束。」她想起那個藍衣男子,於是又問道:「那天和你同行的是……」 「哦,他叫明楓,是靖北將軍明翰岳的兒子。」 君碧幽又吃了一驚:「是那個在皇家校場力舉千斤鼎,槍挑數營人,被皇上禦封為『玉面金甲小將軍』的明楓?」 這回換慕容雨嘆服了,「城主足不出戶就知天下事,真是了不起。」 「七公子謬贊了。」君碧幽謙虛了一句。想起靖北將軍一家乃是與遼人在邊關作戰多年,據聞明家數代有多人死於戰場之上,這也難怪那天明楓提起遼人時會露出那般恨之入骨的神情來。 她想得出神,卻聽慕容雨又再問道:「城主此番來中原,是專程來參加九弟婚禮的嗎?」 「原本是的,但現在我覺得與其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回幽羅城。不如先在中原四處走走,多見識見識中原的風土人情,也算不枉此生。」君碧幽由衷地說道。 慕容雨的眼中立刻煥發出神采:「城主想見識中原的美景,不知是否需要一個嚮導?」 君碧幽一愣,「七公子的意思是……」 慕容雨笑道:「在下願意毛遂自薦,做城主中原之行的嚮導。」 君碧幽又沉默了,如果換作慕容玄或慕容南此刻說這話,她必會毫不猶豫地婉拒,可面對著慕容雨笑吟吟的眸子,她實在說不出口。儘管只認識不久,但憑著她對慕容雨的感覺她可以斷定,慕容雨為人開朗瀟灑,若與之結伴同行則必會是個很好的玩伴。可是在得知他對自己所有的那番情意之後,她還能瀟灑自若處理兩人之間的情感關係嗎? 慕容雨好似看出她的心思,說道:「若城主是因這幅畫而心存芥蒂,雨可以保證,與城主只是朋友,不會過多騷擾的。」 看他說得如此坦誠,君碧幽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他呢。盈盈一笑,頓生風情萬種,柔聲道:「那就多承七公子的盛情,碧幽在此先謝過了。」 為她的笑容所動,慕容雨也情不自禁的展顏而笑。眸光流動,兩人都不禁為對方的眼眸所惑,不知自己已開始陷進一個天下男女都難以逃脫的情感遊戲中了。 君碧幽默默地注視著站在湖畔為她淺吹低吟玉簫的慕容雨。忍不住暗自在心中將他與慕容如風做著一番比較。雖然兩人都慣穿白色,都容貌俊美,都有種出世獨立的味道,但他與慕容如風一如江之風,一如天之雲。乍看或許有幾分相似,其實性格卻是南轅北轍。 慕容如風溫文爾雅,外柔乃剛,有著水一般的性情,火一般的心。而慕容雨呢?與他雖相交不深,但看得出他放浪的外表下自有一套堅決的做人準則,那種傲視天下,欲將山河一袖卷的氣勢是慕容如風所不具備的。他們本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啊,為什麼自己會在第一次見到慕容雨時誤把他看成了慕容如風?多麼可笑的錯誤。 沉思間驀然發現慕容雨已放下玉簫注視著她,為自己的走神感到幾分抱歉,她隨口問了一句:「你這玉簫可有名字?」 本是隨口問的,沒想到有了下文:「有,名喚莫愁。」 「莫愁?」她訝異的品味這個名字,「聽上去很像女孩子的名字,有什麼來由嗎?」 「沒有。」慕容雨的回答又讓君碧幽頗感意外。 知她疑惑,索性給她個答案:「只是因為它的前任主人為它取名為『斷腸』,我覺得這名字不吉利,就換了一個。做人如果只是斷腸那還有什麼意思?要學著無愁無怨才會輕鬆自在。」 「斷腸?莫愁?改得好。」君碧幽贊道,「果然是物隨人走,換了主人,東西的性情都跟著變了。」君碧幽接過那只玉簫,仔細把玩。 見她的表情甚是喜歡,慕容雨又道:「其實這簫還有個同胞手足,只是多年不用,被我一直掛在書房之中。」 「哦?簫也有手足?這豈不如同幹將莫邪一般?」和慕容雨在一起,總能聽到什麼新鮮有趣的論調。 慕容雨卻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妥,反而是進一步論證自己的話:「世上萬物,有左必有右,有上必有下,有天必有地,有陰必有陽,有黑必有白,有晴必有缺,幹將亦可有莫邪相伴,為何我的『莫愁』便要行只影單?」 「說得有理,」君碧幽拊掌笑道:「那就有請『莫愁』的這位『同胞手足』出來一見啊。」 「城主稍候。」慕容雨一笑,走進另一間畫室中。不一會兒,人又走出,手裡還捧著一管赤紅如血,光滑似玉的長簫來。 君碧幽放下那管「莫愁」,將這管紅簫接過,更是驚奇,「我從未見過簫身有這種顏色的。」她抬頭促狹地一笑道:「這簫又叫什麼?難不成叫『忘憂』?」 慕容雨深沉地笑笑,答道:「這簫名叫相思。」 「相思?」慕容雨起的名字都很出人意表。但不待君碧幽去問,慕容雨自己解釋道:「我是覺得這簫通身赤紅又富有光澤,好像情人之淚,有感而發便起了這個名字。」說著,他又低吟了一句詩:「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君碧幽細細撫弄著那簫身,童年的記憶一點點浮上心頭,低聲道:「我父生前也愛吹簫,只可惜我娘去世得早,在他身邊不是下人就是我這個孩童,無人能聽懂他簫中含義,令他鬱鬱寡歡。所以他最常吟頌的一句詩就是『百年歌自苦,未見有知音』。」她看著慕容雨,想像道:「倘若你早生個二三十年,或許能與他成為至交。」 「我可不想早生這二三十年。」慕容雨又是出語驚人。 「為什麼?」君碧幽詫異地問。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