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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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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講無妨。」朱皞天帶著笑意說道,眼下滑過一閃而逝的驚訝,瞬間掩飾得乾淨。 「『檜』字,指的應是秦檜,『半分』以及『兩負』應是之後金兵南下的預兆。而末尾一個『構』字,棟樑輔皇構……許是天下之構吧。」卓兒回答道,雙手始終負在身後,這使得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書生氣,再加上此刻解詩意寓,他便更不像個書童奴僕了。 「呵呵,卓兒,好才學啊!本王算是開了眼界了。不過,最末那個『構』字,並非天下之構,而是暗喻宋徽宗之兄康王的名諱。當然,這也只是本王的推測罷了。」朱皞天微微笑著,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頓時口喉之中一股暖意。 他微微一怔,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茶水始終是熱的。 朱皞天看了看皺眉思索著的卓兒,笑了。 心中有種東西,變得輕了,熱了…… 「啊!秦檜和康王是……呃……」卓兒忽地拍手叫道,這一叫不要緊,但這一拍卻扯動了手背的燙傷,痛得他急忙住口,但卻沒有痛呼出聲。好像疼的是別人,而那個「別人」的疼及時讓他知道了而已。 「你從來不叫痛的嗎?」朱皞天拉起他的手,仔細看了看,然後用衣袖輕輕拂去上面的些許炭灰。白皙的手背上,有幾點燙破了皮,露出粉紅的細肉,周圍有一些紅腫。應該是很痛才對,對於一個細皮嫩肉的書生而言…… 朱皞天幾乎已經確定他出生尊貴了,而且很有可能還是王侯將相之家。否則不會如此熟識歷史,卓兒的才學恐怕不在他之下。而他的手,只有中指指尖生了一些繭子,想必是常常提筆之故。他應該沒有家事之累,也不曾受過生計之迫,否則那手掌應有其他的繭子。可見,他行乞的日子並不長久。 可是卓兒很能忍,忍痛忍寒。 朱皞天知道他燙傷了。習武之人聽得見細針點地之聲,聞得到遊蛇吐舌之響,那火星躥起的響動可算不小了。他連那火星落膚之聲都聽得一清二楚,自然不會不知道卓兒被燙傷之事。他故意與他談詩論史,只是想看卓兒能忍到什麼時候。無疑,卓兒可以一直忍下去。即使扯動了傷口也可以不發一聲。 他不習慣讀書有人相伴,便命卓兒退出書房。本以為他會回自己居室,孰料卓兒竟然一直待在他的書房門口,隨時等候差遣。天寒地凍,時常聽得到他輕輕呵氣的聲音。 朱皞天知道,卻什麼都沒有說。 既然是養尊處優之人,何以淪落街頭行乞為生,何以如此能忍能熬?這是朱皞天最大的疑惑……但是此刻,他又有了另一個疑惑,比較嚴重的疑惑。 「卓兒,我有個問題……也許有些失禮。不過……卓兒你,是男子吧?」他問得有些遲疑。卓兒的臉龐可男可女,身子雖顯單薄,但也可以看成男子。 可是這雙手,未免……太秀氣了吧,秀氣得怎麼看……都不應該屬於一個男子。 「回王爺,卓兒是女的。」 「……」 屋外風雪依然,屋內卻靜謐一片。 朱皞天的臉色從沒這麼難看過,他沒有皺眉,沒有眨眼。相反,他一動不動地瞪著眼前被他握著手的人。 那神情……有些像是生吞了青蛙般的難以接受。朱皞天抿抿唇,看著始終一臉無辜的卓兒,說道:「為什麼不說你是女子?」 「回王爺,沒有人要卓兒說性別。」 「替你治傷的人也不知你是女子嗎?」他的臉色真的很難看,語氣也跟著嚴厲起來。 「回王爺,卓兒的傷不重,無需看身子。」他回答得理所當然,眼中淨澈的湖水映著淺淺的波光。 「……」朱皞天閉了閉眼,有些無奈,又有些懊惱。 他的起居寢食,讓一個女子伺候了一個多月,還任她頂著寒冷在自己書房門前守了一個多月……他雖是一個王爺,卻不曾讓女子伺候過寢食。由於某個原因,他已有三年不讓女子近身。 只有一人除外…… 朱皞天的眼暗淡下來,本來含著怒意的神色變得有些落寞。他看向窗外,那漫天的風雪忽高忽低,淺淺低吟著自窗口飛過。 他放開一個人,卻收不回那顆心。 在這種風雪肆意的日子,未能收盡的情,變得有些濃重,有些淒涼…… 究竟,是風雪深了他的寂寞還是寂寞濃了天地的風雪?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朱皞天猛地抬頭,看著那雙淨澈卻深邃如湖的眼,他清楚地看見那一潭湖水中的生命,深深淺淺,或起或落,印著光影搖曳。 卓兒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並沒有經過太深的思考。因為他的神情,他的眼,讓他想到這句詩。許是剛才朱皞天低吟的那句入了他的腦海,合著此情此景,便是絕佳的形容。將朱皞天的心境愁緒一語道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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