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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醜媳婦終有一天要見公婆。

  自某人回到這個城市後,我預想了很多種與那位老人見面的情況——或許是一個陽光暖暖的午後,或許是繁星滿天的夜晚,那位老人靜靜地坐在潔白的病床上閱讀,或者閉目養神……但此刻,我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的誇張畫面——

  一位年逾半百的老人,三四個含羞帶怯的年輕護士,白色的床鋪上散落著幾本性感AV女星的寫真集……打開病房的一刹那,聽見嬉鬧的嘈雜聲戛然而止。

  「我不是說了今天要帶秋華過來嗎?」邢克傑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語氣有些無奈。

  感覺得到一滴冷汗自我臉龐滑下……

  「嘻嘻,一時情難自禁。國內的護士真是天使啊,貌美、善良、矜持、溫柔——傳統女性全部的優點都集中在你們身上了……Perfect!」那老人看著護士們的眼笑得很曖昧,「在這裡治病,痊癒的可能都會高出很多呀……阿傑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對吧?」

  說完,他朝坐在他床邊的護士打了個飛眼。那護士的臉立刻紅了好幾層,同時伸手輕推他的肩。

  我已經很久……沒感覺這麼寒了,背後一陣雞皮疙瘩。這老頭,好會哄女人……

  雖然邢克傑和這位老人沒有血緣關係,但……一想到邢克傑是由這老頭教育出來的,我開始考慮到底要不要和他結婚。

  邢克傑推我一把。

  「呃,哈……哈哈,嗯……伯父好。」我努力笑著,同時低下頭掩飾尷尬。

  這實在是——太出乎意料的見面了,之前的預想和模擬徹底白費。

  「哦,你就是那個讓我兒子神魂顛倒夜不能寐連老爸都無法安心照顧的林秋華?」

  又一滴冷汗從我額角滑下……

  這老頭,好強的怨念啊!他真是個得了癌症的六十歲老頭嗎?口齒伶俐、思維清晰,肺活量也很驚人……連珠炮似的轟出這麼長的句子都不需要換氣的,最重要的是,他很不給我面子哪……

  唉,雖然早猜到能培養出邢克傑這種人的老頭不會是一般的變態,但……變態到這個程度的話,實在不是靠著我那虛偽的微笑面具就能應付得了的。何況,我答應了邢克傑,幫他還「債」。

  「對,我是。」抬起頭,我走上前,開始收拾床上的「垃圾」,「伯父,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在痊癒之前,請忍耐一下吧。」將床上的黃色畫冊全部收進我的大挎包,同時笑著示意那些護士離開。

  「呵,邢先生,我們先走了。」護士們紛紛起身。

  很識相——我在心底贊了一句。

  「啊……」直到那些護士走出病房老頭兒才回神,繼而發出短暫的一聲不舍之音。

  將邢克傑手裡的水果拿過來,放在他床頭櫃上,然後轉身笑著看他……我在等雷轟。早就聽說這老頭兒脾氣不好,這樣都不發火的話就奇怪了。

  他轉頭看著我,與其說「看」著……不如用「瞪」這個詞更合適。

  我笑著看他——怕你啊!有本事你跳起來揍我。

  「哼……有這種混蛋兒子,難怪會有這樣的混蛋兒媳。」老頭生氣地撇過頭看向窗外。

  我不禁點點頭,至少前半句我是萬分贊同的。

  「呵……」一直未開口的邢克傑在此時笑出聲,然後伸出手。

  啪——我立即條件反射地拍開。實在是被掐太多次,看到他的手就直覺性想打……

  「……我只是拿水果。」

  我抓起一顆蘋果遞給他,然後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早晨的風是很舒服的,有益身心健康。」刻意將重音落在「心」字上,我轉身看著那老頭。

  很意外地,他在微笑……

  不可否認他是個英俊的老人,靜靜地坐在那裡時給人很有涵養和風度的感覺。那笑容,竟與邢克傑有幾分神似,看起來親切無比。

  當然,以上感覺純粹是在他不開口的時候才會有……

  「唉……我很希望能有個漂亮的兒媳啊。」

  「漂亮兒媳往往忙於打扮和交際,會無暇照顧您的。」我笑了笑,已經習慣他那喜歡激怒別人的語言習慣了。

  人老了,也許很容易寂寞。或者用誇張的讚美,或者用尖刻的挑釁,總之是要吸引眾人的目光——並不是很難理解的,我想。

  「很好,我喜歡當奴隸主。」他雙手環胸,語氣高傲。

  還真有那麼點奴隸主的架勢……我忍不住笑出聲,這老頭不去當演員實在是演藝界的一大損失!真有趣……

  「吃蘋果。」邢克傑將削好的蘋果送到他眼前——完整的一顆。

  我歎氣,然後走到床前。

  「太大了,怎麼吃?」

  我接過那顆插在刀子上的蘋果,削下一塊遞到他唇邊。

  那老頭毫不客氣地張嘴來咬,我立即收回手。

  「不要把嘴張這麼大,想吃刀子?小一點,對……」

  晨曦的光自窗外灑落在病房的地面上,跳躍著的,似乎帶著生命力。

  「奴隸」的幸福生活,從今天開始。

  「太慢了。」

  聽見身後的抱怨聲,我慢慢轉身,有些尷尬——

  邢克傑穿著黑色西裝,胸前的口袋裡別了一朵紅色的花。

  「哦,人要衣裝……」涼涼的語調,聽不出有驚豔的情緒。

  「你閉嘴。」我立即說道。感覺臉上有些發燒,自從小學畢業後就再也沒有穿過裙子露過肩膀的人,突然穿上白色的婚紗……實在感覺很不舒服。

  今天——在說出「不嫁」的一個月後,我穿上了白色的禮服,和他走進這家攝影店。

  結婚照是一定要拍的,不然對不起老媽對不起江東父老——當然,這句話是老媽說的,不是我。

  「哇啊……秋華好漂亮!」李尋已經換好了伴娘禮服。她笑著繞這我轉,跟觀賞動物園的珍奇動物似的,「嗯嗯,我結婚的時候也要穿這款婚紗!」

  「即使你明天結婚也要做我三個月僕人。」我一邊提醒她一邊往外走。

  「……你信不信我詛咒你?」李尋陰森森地恐嚇我。

  「還沒好嗎?」邢克嘉迎面走過來——他是伴郎。

  唉,結婚好麻煩——今天照完相後還要預約酒店,準備酒席啦,收拾新房啦,擬定請客名單啦……一堆雜事。很想學習三毛領個結婚證就完,但那樣會收不到禮錢,損失太大了。

  「好了。」我笑了笑,「抱歉,久等了。」

  下意識扯了扯衣襟,這領子也太矮了——適合大胸脯的女人穿。

  「太平公主……」

  「你閉嘴!」我立刻瞪著邢克傑大聲吼回去。他是一句話不糟踐我他都不舒服,嘴巴一如既往的很爛。在美國這半年,他真的一點改變都沒有。

  我怎麼愛上這麼一個損死人不償命的傢伙啊——

  以後的日子,恐怕得多準備一些預防高血壓的藥,否則可能會短命。

  「笑一笑,靠近一點……」攝影師對著我們說道。

  「新郎,新郎再笑一下……」

  我偷偷瞄了邢克傑一眼,他的表情,距離微笑還有很遠很遠……

  「哎呀,新郎稍微笑一下啊,怎麼這麼嚴肅……呃,不笑沒關係……別瞪著鏡頭,像剛才那樣就行……」

  攝影師妥協了。

  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心裡,被幸福充實得沒有一絲空隙——因為,他的笑容,只有在我面前才會輕易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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