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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那便恕老衲無禮。」禪仗一橫,阻住去路。

  「我就知道早晚還是這一套。」 風熙言冷冷地道。看看方才那些人丟下的殘敗兵器中,尚有一柄完好的鏽劍,於是腳尖一踢,握在手中,再次轉向老和尚道:「放馬過來。」

  武林人士,最忌別人瞧他不起。悟德雖說是得道禪師,卻也還是肉骨凡胎,不由得心中氣惱。想你風兮兮,即使再怎樣藝高人膽大,也不該如此放肆!當即下定決心,要在此處給他一個教訓。

  兩人一老一少就這樣你來我往地打了起來,你一劍我一杖,足足過了三百多招還沒分出勝負來。停頓的片刻兩人都是氣喘吁吁,卻誰也不願意甘拜下風。

  那悟德還要舉杖而上,風熙言忽然站直了身體,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銅環。紅色寶石熒熒一閃,悟德尚未反應過來,一柄透亮的寶劍被風熙言執在手中,舉劍相向。

  「這是……」悟德眼尖,就算對兵器無甚瞭解,也看得出是柄絕非尋常的劍。

  僵持之中,只聽一個聲音朗笑道:「何必何必,兩位就算有新仇舊恨,也不必選這花神山做個了結呀!」

  悟德與風熙言同時望去,見是一個中年儒土,白袍羽扇。雖說不上是仙風道骨,可也不同凡人。只見他搖扇而下,站到兩人中間,又是和藹地一笑,「兩位,我不管你們是江湖上的何許人物,但是要在我花神山打架,楚某就絕對不許。」

  楚某這個稱呼,令風熙言靈光一現,脫口而出道:「你就是藥王的弟子楚宵陽?」

  中年人笑著看了他一眼,道:「小兄弟,藥王弟子,我可不敢當。在下只是僥倖運氣好,得以一窺藥王寶典。小兄弟這麼說,實在是折煞了楚某。」

  風熙言急切地說:「我不管你和管翹楚有什麼淵源,但是既然我來到花神山,有什麼目的想必你也是很清楚的吧?」

  楚宵陽一愣,說:「為了求醫?」

  風熙言收起劍說:「正是!」

  「那麼很遺憾,楚某已經不再行醫濟世了。」

  此言一出,風熙言大驚,「為什麼?」

  楚宵陽神色中漫過一片痛苦,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歎息道:「自己心愛的人都救不了,何況別人,罷也,罷也。」

  他的聲音雖輕,卻被耳力過人的風熙言捕捉到了,不由得心神一凝。想他原來是個多情的男子,對他的敬佩也深了些許。

  那禪師悟德,見突有另外的人殺出,阻止了自己為民除害,有些不悅。但既然是名嘈一時的神醫,也不便發洩,更不便再開殺戒,於是收了排杖說:「既然神醫說話,老袖必然要給個薄面。」

  楚宵陽作揖道:「多謝撣師。」

  悟德繼續說:「但是風兮兮和江湖人土的恩怨,卻不可能一筆勾銷。罷了,來日方長。風兮兮,這筆賬,老衲先記下了!」

  說罷,轉身而去。

  楚宵陽輕歎一聲,也欲離去,卻被風熙言閃身擋住,凝視一刻後,風熙言擰眉道:「請先生救人一命!」

  語氣甚是誠懇至極。

  楚宵陽看了看他手中那柄寶劍,靜默了一下答道:「本來救人一命,勝造六級浮屠。可是楚某已經決定息隱,更何況,閣下手染無數人命,血債累累,單這一點,就請恕楚某無法從命。」說完即轉身離去。

  然而一柄劍橫在他的頸口,風熙言在背後問:「當真不救?」

  「恕難從命。」他決然答道。

  停了一下,楚宵陽感到橫在頸前的長劍轟然墜地,他啞然地回過頭,風熙言撩起長袍,跪於身前。

  「你——」

  不單是楚宵陽,就連樹下無法動彈但是卻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龍超雪,也驚訝得不得了。若不是沒辦法說話,只怕早就喊出來「你這是幹什麼」 的話來了。

  風熙言跪在地上頭也不抬地說:「先生,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請儘管放心,只要先生開口,無論什麼樣的條件,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萬望先生無論如何.救救在下的師姐!」說完他深深地低下頭去,長跪不起。

  楚宵陽怔了好一會兒,這才掉轉視線,望著龍超雪。片刻之後,他眼底的澀然退去,淡淡地一笑,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阿灩,若是遇上了你,救是不救?」

  言罷伸出手,扶起風熙言,「起來吧,封喉浪子為救他人長跪不起,傳出去怕不把江湖人士驚到下巴脫臼。是我小家子氣,與那些俗人一般見識,還請原諒。」

  風熙言喜出望外,趕緊回到龍超雪身邊,握著她的手連聲說:「我就知道會有辦法的!你看,這不是成功了麼?」

  龍超雪被他緊緊握著手,竟然也感覺到了一絲暖意,這讓她驚詫不已。要知道早就失卻知覺的身體,除了麻木就是痛感,這來自寬大掌心的柔和,是她中毒以後第一次體會到!

  這份溫暖,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扯動嘴角,露出個勉強的笑容。雖然微小,卻被風熙言看見了,他喜不自禁地連聲說:「你笑了,是嗎?我看見你笑了,這說明我們一定有希望!」

  這個傻瓜為了自己竟然不惜一切代價,從那些懸賞捉拿他的武林人士眼皮底下上了花神山,還與人爭鬥,給人下跪。天下第一殺手封喉浪子,不是很注重面子和尊嚴的嗎?即使在武林第一世家——馳騁山莊,面對那麼多人的軟硬兼施,都不見他有絲毫的奴顏媚骨,卑躬屈膝。此刻卻對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下跪,只是為了能救一個對他深惡痛絕,甚至幾次想要至他於死地的人。

  龍超雪別過視線,心裡亂成一團麻線。

  二人隨楚宵陽上了山,山間清苦,不比集市,卻也難得風雅。花神穀裡雖不到春季,卻仍是百花燦爛,彩蝶翻飛。萬木叢中,幾間竹屋用柵欄圈起,種些平常的蔬菜,養了些雞子。龍超雪覺得和自己長大的快意居有幾分相似,頓生親切之感。

  安頓好一切後,楚宵陽粗略地把了脈象,沉吟一番,風熙言不由得心頭一緊,啞聲追問道:「怎麼,是不是……」

  楚宵陽抬起手,「如果我沒料錯,這該是苗疆的蠱毒,一種叫做『噬骨亟蟲』的蠱術,算起來已經失傳了三十多年了。自從那次中原劍客大戰苗疆蠱毒師之後,便再無人聽說有人能用這種蠱毒了。」

  風熙言道:「不錯,那個叫沙烏爾的老者,也是這麼說這種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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