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賈童 > 雪吻天璣 | 上頁 下頁


  問她在意什麼?其實是問自己。

  那一夜,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空,卻又前所未有的滿。以前從來不曾注意過這樣的龍超雪,以為她就是那麼的大大咧咧,未曾想到師傅殯葬之日,她坐在崖邊喝著桂花釀的樣子,簡直像極了山中的精靈。好像虛無縹緲,卻又近在咫尺。尤其是她的眼睛,像初生的鹿犢一樣,澄澈透明,晶瑩天真。那沾著淳酒的嘴唇,就像上等的甘露引人禁不住想品嘗。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聞到她身上那股長年以來山中的靈氣,讓人頭暈目眩。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行為的失禮和荒唐,但就是忍不住把那些空泛的禮儀拋諸腦後。面對自己犯下的過錯,他也不是不驚惶失措,六神無主。但是迷惘之際,仍然不後悔那一時半刻的溫柔甜蜜,想到入神之處.還會靜靜地笑出來。

  花了這麼久的時間,他終於想通了是為什麼。因為他的征服欲望,是要天下女子都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容不得那些不在意他的眼光存在。還記得自己送給她的第一塊也是最後一塊龍形活玉時,她只是淡淡地看了看就隨手放在一邊,跑出去幹自己的事情了。他很震驚,這世上居然有對他不聞不問的女人存在,而且存在了快要二十年!他寢食難安,發覺自己完全受不了那種被忽略的感覺,他倒要試試看,你龍超雪,到底在乎什麼事!

  現在他如願以償,終於引起了她的憤怒。照理說應該功成身退就此罷手,可是他依然覺得心裡漲得滿滿的,放不下某些東西、可能是出於對師姐的愧疚,所以他才會來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居所。沒想到美人在抱,欲拒還迎之際,他該死的腦子裡竟然又出現了她那雙小鹿一樣的大眼睛,無奈之下他只好扔下美人狂躁地出去洩憤。哪知這個狗屁山莊竟出了人命案子,還將他牽扯在內。他天下第一殺手哪會是那麼沒品的人,不要說是為了一個皇甫心蘭,就算是嫦娥再世站在眼前,他也不會費力去博她一笑的。

  女人只是遊戲,不需要投人太多的精力下去,否則,就是笨蛋了。

  不管是龍超雪,還是皇甫心蘭都是。

  儘管腦海中執著地想著這樣的警告,可是他還是忍不住俯身,在一片旖旎的月色中再度重演半年前的一幕。

  可惜這回是標準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龍超雪一個飛踢,要不是風熙言反應迅捷閃得快,只怕俊臉已經給她踢歪了半邊。要真讓她得逞的話,不要說是俊逸風流的採花盜,就是平常的販夫走卒恐怕都比他英俊三分了。

  風熙言站定,怒視著龍超雪罵道:「你——死女人!你想做什麼?!」

  「如你所見,揍歪你的臉!」龍超雪冷冷地回答說。

  風熙言緩緩地理好剛才在猝不及防的躲閃中弄亂的鬢髮,真是個愛美如命的傢伙。就算真的俊美無雙,也用不著這麼自戀吧!龍超雪在心理默默地罵著,眼角瞥到風熙言在理好鬢髮之後,露出了臂彎上的紅色鐵環……

  媽媽咪啊,用不著來真的吧?

  連絕活都毫不猶豫地拿出來使,看來他真的生氣了,還氣得不輕。容貌對他來說有那麼重要嗎?果然是個不愛別人只愛自己的自戀狂!龍超雪稍一分神,馬上又屏息靜氣地盯著他,看他如何出招。

  兩個人靜立了一刻,只聽風熙言沉聲道:「當真要打嗎?」

  「廢話!」龍超雪立刻頂了回去,其實她並沒有什麼底氣。

  風熙言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他的臉變成了龍超雪在馳騁山莊裡看到的那種面具,沒有神情和溫度,只有冷冷的殺戮之氣。

  龍超雪愣住了,他當真要以死相搏?

  而此刻風熙言心中想的,也是同一件事。但是殺手沒理由要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他不可以有感情的累贅。一旦被私情束縛,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他們倆一個扣住臂間的鐵環,一個將手伸進隨身的布包,都是一觸即發的狀況。

  僵持了一盞茶的時間,風熙言從沉默中開口了:「拜託,這樣好像傻子啊。」

  龍超雪又何嘗不覺得腰酸背痛,就連小時候習武,在雨裡舞槍那會兒都沒這麼累。

  她氣咻咻地縮回了手,看到風熙言回復了那種不正經的笑臉,朝她聳著肩。

  難道她真的拿這個渾小子沒轍嗎?龍超雪無奈地想,哀歎的同時,聽到一聲尖叫傳來,那方向不偏不倚,以二人過人的聽力都可以感覺得到,那是來自於——

  快意居的方向!

  而那聲音,絕對是皇甫心蘭。

  風熙言面色一凝,旋即轉身飛奔回去,幾個起落便不見了人影。龍超雪愣了愣,很快也跟了過去。但是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盤繞在心頭,快意居可能以後再也不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快意居了!

  兩人飛奔到居所門日,房門是打開的,裡面沒有皇甫心蘭的蹤影。龍超雪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數種奇異的味道傳人鼻腔內,其中混雜著皇甫心蘭的香脂,一路延伸過去……

  「在那邊!」她一指左前方。

  風熙言立刻箭一般射出。

  「用不著這麼激動吧。」 龍超雪怨怨地皺皺鼻尖,提口氣緊跟其後。兩個人像兩支飛校一樣穿過細密的樹林,輕盈地落在殘門嶺一個分山——絆馬峰上。

  果不其然,峰尖上站立著一個身影,衣袂飄飄,竟然分不出是人是鬼,在月光下顯得越發鬼魅。

  皇甫心蘭被他的右手牢牢地抓住,動彈不得,嘴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看來是被點了啞穴。那人的目光掃過他們,最後落在風熙言身上,開口問道:「風兮兮?」

  風熙言心想,這個人既然上得了殘門嶺,想必不是一般的小角色。自己有殺過他什麼人的話,那只好再拼一拼了。但是他沒有要陪葬品的習慣,於是朗聲道:「既然是來找我,就與旁人無干,你先放了她。」

  那人便鬆開手,說道:「這個世界上不會需要兩個天下第一。所以,我要殺了你。」

  好狂的口氣,風熙言冷哼一聲說:「原來是同道中人,好,只要你有這個本事,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他本來就不在乎那些名號,什麼天下第一,誰要誰拿去,他只要付得起價錢的買主就可以。

  那人說:「我叫易水寒,你記不記住都不要緊,因為你很快就會死,而死人是不需要記憶的。」

  風熙言忽然笑了,是那種放肆的笑,這不但使龍超雪,就連那叫做易水寒的陌生人也都莫名其妙。

  「你笑什麼?」他問。

  風熙言說:「我笑你可憐。」

  易水寒眼中放出殺氣,他反問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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