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賈童 > 雪吻天璣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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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饅頭下去,粥沒了半碗。她吃飽了,抹抹嘴看著皇甫心蘭,作出一個奇怪的表情,「真是怪了,我又沒拿繩子綁著你,也沒逼你吃什麼定期發作的毒藥,你想走就走唄,在這裡哭什麼?」 皇甫心蘭差點兒為之氣結,這個龍超雪是不是忘記了她住在連猴子都懶得爬上來的懸崖上啊?要是能走的話,自己還用在這裡哭嗎?!但是她又不想跟這種粗衣寒酸的人講話,於是仍舊在那裡抽抽答答地哭泣。 龍超雪等了半天,卻發現皇甫心蘭的眼淚怎麼都收不住,看得她心煩意亂,只好說:「喂,要是你餓了的話,過來吃點兒東西吧,吃飽了才有力氣走,對不對?你放心,我那個師弟下山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的。 皇甫心蘭確實是餓了,但是一向嬌生慣養的她,一看那些粗陋的飯菜,就忍不住作嘔,哪裡吃得下去?她搖搖頭,繼續哭。 龍超雪大大地歎了口氣,「天爺爺啊,你到底要怎麼樣嘛?你哭得我好煩,你知道不知道?我這個人耐性是大大地不好,你再哭,當心我會失控扔你下去哦。」 她這話有了一點兒作用,皇甫心蘭雖然止住了哭聲,但是眼淚還是不停地流。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龍超雪由先前的雙手撐腮,變成現在的埋頭大睡。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她揉揉眼看過去,皇甫心蘭不見了。竹屋裡亮著燈,時不時飄來一陣好聞的食物香味。 龍超雪吸吸鼻子,不是她誇口,她從小就有超乎常人的敏銳嗅覺,任何事物只要經她一聞,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就能識別出來源和途徑。師傅在世的時候常叫她聞世間百物,她早已輕車熟路了。 脆皮桂花鴨,凝香鱸魚,紅燜獅子頭,蜜味叉燒,銀耳蓮子羹……還有一整壇正宗的山西汾酒! 她睡著前吃的那是早餐,現在天都黑了,那就是說她至少漏掉了一頓沒有進貢五臟廟,難怪饑腸轆轆呢。還等什麼,當然是沖進去飽餐一頓嘍,至於食物的由來嘛——讓它見鬼去好了。 龍超雪推開竹屋的門,眼前映人一幕纏綿的春光圖。皇甫心蘭衣衫不整地小口吞食著銀耳羹,髮髻也有些淩亂,而她所坐的座椅,竟然是風兮兮的大腿! 察覺到有人闖入,風兮兮抬起頭來看了龍超雪一眼,笑道:「要不要一起吃,師姐?」 這個渾小子,原來是怕美人吃不慣山裡的粗茶淡飯,下山去周遊造訪各地的美食名店去了。他倒是夠體恤的,不愧是風雅的採花盜。 龍超雪憤恨地瞪了他好幾眼,恨不得用這目光把他的心剜出來似的怨毒。然後她猛地一甩門,進了自己的房間不理他們這對野鴛鴦。 風兮兮的俊臉上,浮現出一抹難以言喻的笑容,但很快便消失了,他低下頭,仍舊專心致志地喂飽懷中的「獵物」。 不一會兒,隔壁的廂房裡便傳來了令人心顫的銷魂聲。龍超雪鑽進她那床破被子裡去蒙住臉和耳朵,但是那聲音好像長了翅膀和眼睛似的,直往她耳朵裡鑽。她實在受不了,踢開被子端開門沖到殘門嶺的最高處,對著茫茫夜色用盡所有的內力狂吼:「風熙言你這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善終——」 把這句話連吼三遍後,她坐了下來,抱著膝蓋回想起半年前的一幕。 半年前,有著山間怪客之稱的師傅萬雨來把他們叫到跟前,囑咐他們師姐弟倆以後要彼此照應,隨後留下一張令人費解的圖便撒手人寰。安葬完師傅之後,他們回到空空蕩蕩的竹屋,彼此對視良久都沒有開口。 他們倆都是師傅從小帶大的孤兒,父母在水患和饑荒中死去。萬雨來並不是一個慈悲心腸的人,他只是看兩個孩子天賦稟異,是習武的良才,才將他們帶回來撫養,想讓其中之一繼承衣缽。他給女孩起名龍超雪,給男孩起名風熙言,龍超雪長風熙言半歲,因此居為師姐。 龍起雪和風熙言從小一起長大,習武起居朝夕相伴,可是彼此性格相差甚巨,做什麼事都合不到一塊去。風熙言爭強好勝,龍超雪卻邋裡邋遢,凡事只要過得去就好。兩人十八歲那年,師傅宣佈已經無物可教,讓他們各自出山打拼,隨便怎麼鬧騰,但有一點,不可與那些所謂正派人士的武林中人萌發半點兒情愫,否則便死無葬身之地。 意見不合的兩人出山後便各自分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到一年功夫,天下第一殺手,封喉浪子風兮兮的名號便如火如茶地傳開來。而龍超雪則漫不經心,先去賭場玩一圈,再到洞庭逛一逛。完了之後覺得哪裡都沒有殘門嶺的生活自在,於是抬腳又回去了。 風熙言很少回來,偶爾的碰面也只是為了慶賀師傅的壽辰。他的壽禮一次比一次名貴,什麼虎參,肉芝,千年瑪瑙,靈獸裘皮等等等等。顯然他這個殺手已經身價飛漲,不比從前。 龍超雪對那些物品避之惟恐不及。所以當風熙言第一次送給她一塊價值連城的龍形活玉時,她只是看了看就隨手放在一邊。打那以後,風熙言沒有再送過她什麼東西,她也落得輕閒自在。 原本以為,她跟風熙言不會有什麼交集,兩人就這樣平常地過完一生互不相欠。然而一切都在半年前的那個月圓之夜被改變,他們不再是師姐弟的關係,而是成了陌路人,甚至是仇家。 怪只怪自己不好,為什麼要深更半夜地跑出來賞月喝酒。 那個夜晚,是他們師姐弟有生以來第一次單獨坐在一起喝酒。瀑布,巨石,冰冷的水潭,一輪明月掛在空中,是寂寥還是高傲,無從知曉。龍超雪忍不住側過臉去看了看半天沒有言語的風熙言,意外地發現了他的臉部輪廓竟然是那麼的好看,精雕細琢就像玉器一般。那眉眼如此清冷,唇角含情未露,雖然在年紀上還只是個未脫稚氣的少年郎,卻已經有了成年男子的風韻和氣魄。 姐弟倆各自抱著一壇桂花釀,除了沉默,就是咕嘟咕嘟地灌酒。罎子很快見了底,龍超雪摸摸發燙的臉頰,再次看向風熙言,他的臉卻沒有變色,甚至沒有波瀾起伏。沉寂了片刻,他靜靜地回過頭來,也看著她! 龍超雪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月光下他的容顏,真的美得叫人窒息! 還在沉迷之際,他卻已經湊上前來,氣息近在咫尺。 「啊!」龍超雪正要躲避,卻被他捧住了臉頰,魅惑的聲音響起,像姑蘇寒山寺的鐘聲般低沉,又像田中的麥笛般輕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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