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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他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對答著,風愈晚愈冷,直到夜半三更,他們兩個才背靠著背,朦朧的進入了夢鄉,而築新的面頰上,猶有未幹的淚痕。

  十二月底時,汪寨主決定將飛天寨遷回塞外,那裡是汪氏的老家,汪寨主因為獨生女已出嫁,又嫁得好,所以他要回鄉頤養天年,這麼一來,汪暮虹在姑蘇就真的只剩原家莊是她的依靠,幸而原氏夫婦都對她寵愛萬分,這多少消除了一些與親爹分離的難過和感傷。

  在汪暮虹正式過門後,原揭陽與築新單獨相處的機會更少了,他們之間像有一層隔膜阻擋著,彼此除了偶爾的眼神無言交會之外,他們百分之百像一對相敬如賓的兄妹,那麼疏離、那麼客氣,也那麼冷淡。

  築新不想待在家裡,天天見到汪暮虹對原揭陽的如影隨形,那個位置本來是她的,如今無奈擦身而過,但她也不要讓眼睛看到,好來時時提醒著自己的落寞。

  因此,她常往耿世徹那裡跑,「逐世山莊」變成了她的專屬避難所,每當她心情惡劣,或痛苦得難以忍受時,她就去逐世山莊;每當她想痛哭一場時,她也會去逐世山莊。

  耿世徹不是那麼常待在莊裡,但那無所謂,她常常可以自得其樂,和那裡的下人打成一片,雖然和耿世徹還沒有正式的訂下名分,但她倒已經有了那麼幾分女主人的味道。

  原長風夫婦一點都不排斥未出嫁的女兒老往男方家跑,對於築新和耿世徹的婚事他們樂觀其成,也相信多相處能夠培養感情,又因為都是江湖中人,所以百無禁忌;而這些多少方便了築新的行動,至少她不必多費唇舌的對大夥交代些什麼,可以在逐世山莊待個三、四天都不會讓她爹娘擔心。

  像這幾天就是。

  耿世徹和歐冠玉、嚴天浩、上官毅、左暮傑他們去各方遊歷,而她沒有興致,就自己留在逐世山莊裡,早上看日出,晚上看日落,優閑優閑的,這裡像她的城堡,她不會被傷害,也不會去打擾了別人。

  弓起膝蓋坐在亭裡的長椅上,有點冷,她拉緊了白貂披風,又想起耿世徹有好幾次都說,要請他爹上原家莊去正式提親,這次他出發前也又提了一次,但都被她搪塞過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麼樣,但要她這麼快就嫁給耿世徹,似乎太倉促了些,他們試識也沒多久

  沒多久嗎?築新自我嘲解的一笑,離初春原揭陽第一次將耿世徹介紹給她認識起,都一年了。

  呵,一年——她輕籲了口氣,時間怎麼過得那麼快?

  她還記得那個明媚初春的午後,她頑皮的坐在窗臺上吃果子,也是像現在一樣一個人,忽聽小三子說原揭陽由京城回來,她興奮得什麼都不顧,飛奔而去,只想見他……築新忽然搖了搖頭,不准再想,不准再想!

  她將懷中的小雪兒抱起逗弄著,與它面對面、鼻子對鼻子、眼睛望眼睛。

  「乖雪兒,好快!你已經一歲了,生日快樂!」活潑的說完祝賀辭,她接著歉然的一笑,好抱歉、好抱歉的說:「對不起,只有娘為你慶祝生日,你爹他好忙,沒空來,但你放心,他沒有忘記你,沒有忘……真的,他沒有忘……」

  築新的聲音哽咽了,生命中最快樂的春天,再也找不回來了。

  農曆春節除夕的前一天,大夥都忙著除舊佈新,而這天的原家莊在齊聚一堂吃了小年夜飯之後,僕從婢女們都去作最後的清掃,有些屬於長工但並不是原家買來的僕人呢,原長風體恤的都讓他們提早回自己家中去,和妻小準備過年,所以今天留在莊裡的人驟然少了一大半,雖有點冷清,但也難得享受片刻寧靜。

  飯後花廳裡,品著剛烘焙出來的香茗,原長風與原揭陽在談公事,司馬如則和汪暮虹聊些女人家的體己事,氣氛融洽極了。

  而築新由於插不上話,也懶得待在那裡看他們那副和樂的樣子,耿世徹又去京城和家人團聚過年,所以她打算早早躲回房裡,來個蒙被大睡,狠狠的睡到明天日上三竿最好。

  「咦?新兒,你要去哪裡?」司馬如眼尖注意到了,連忙喚住她,「來娘這邊坐,跟我們聊聊。」

  「聊什麼?」築新一臉的不感興趣,「我想回房休息。」

  「回房休息?」司馬如取笑她道,「時間還早呢!

  你真是的,像小孩子一樣,巴不得一覺醒來已經過年,可以穿新衣裳又可以拿紅包。」

  築新不以為然的撇撇唇,「才不是,人家只是累了。」

  「娘,世徹回京裡去,新兒自然也沒心跟咱們聊天,您就讓她回房去休息吧!」汪暮虹也跟著消遣打趣,司馬如頗有同感的盈盈而笑。

  「你們在說些什麼呀!」築新皺皺眉,「我是有點頭疼,所以才想回房休息,你們也太會聯想了,真受不了。」

  司馬如又搖頭又要笑,她親昵的拉住媳婦的手,有感而發的說:「暮虹,你聽聽,新兒說話的語氣像在對長輩說話嗎?都是你爹把她給寵壞了。」

  「我寵的!」原長風可不服氣了,「你沒寵她嗎?

  暮虹,你別聽你娘胡說,她才寵女兒寵得凶呢!」

  大家都笑了,笑語滿室中,原揭陽朝築新走了過去。

  「怎麼樣?你沒事吧!」他凝視著她,關心的說,「可能是天氣太冷,頭疼的話,就讓小雁給你弄碗姜湯驅寒,別逞強,知道嗎?」

  築新根本不敢抬眼看他,乖乖的站在他面前聽完他說話,然後溫馴的點了點頭,即便只是如此,她還讓火紅由耳根子一路燒到了脖子。

  「你臉怎麼那麼紅?」原揭陽伸出右手去為她試了試額上的溫度,之後放心的露出笑容,「還好,沒發燒。」

  築新口乾舌燥,心跳如雷的呆愣著,不是夢吧!他居然碰了她……

  「咳!新兒,你想回房就回去吧!光是愣在那裡頭疼可不會自動好。」原長風輕描淡寫的說。

  領有聖旨,築新連忙落荒而逃,她緊張得連向雙親道晚安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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