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瓔 > 結髮福妻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老天厚愛,她慶倖自己在原主幼年時便穿來了,有時間讓她適應這新身分,融入駱佟這角色。

  「名希,你不想知道我前生是怎麼死的嗎?」他歎了一口氣。「我……是被金兵淩遲而死的,金兵攻破了京城,掠奪屠殺,把我們關在一起,不給我們衣裳穿,沒飯可吃,沒水可喝,金兵一個一個虐殺我們,把我們當雞鴨般的割我們的肉,任由我們傷口腐爛、餓死,那被活活餓死與凍死的感覺,我永生難忘,當我再度醒來,發現我還活著,甚至成了國公府的少爺,我便發誓這一世要揚眉吐氣,絕不再受人擺弄欺淩,還要一雪前生入贅之恥……」

  他越說越是激昂,然而駱佟的神情卻始終淡漠。

  當他前生入贅高門時,可不覺得那是恥辱,他是歡天喜地去入贅的。

  前生她就看清楚了,他是一個寧可苟全性命於亂世,也不願殉國以全節的人,若不是他毫無骨氣,又怎會落入金人之手?只要在金人攻入城時自縊便可以一了百了,非但不必活受罪,還可以留個全屍,但他是個沒骨頭的,貪生怕死、怯懦畏葸,他不想自縊也不敢自縊,最終才會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這,全都是他自找的,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咽下最後一口氣前,我想的人是你,其它人都不在我心裡。」他情深意切的看著駱佟,臉上透出幾分蒼白來。「名希,你絕對猜想不出我心中有多愧疚,我負了你,我對不住你,我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是怎麼回事,竟然鬼迷了心竅去入贅,我一直都想著等功成名就之後要娶你為妻,我一直沒忘記我們的誓言,直到咽氣的那一刻,你仍是鬱積在我心中難解的哀愁,萬般滋味,卻與何人說?」

  駱佟鄙夷的看著他。

  事到如今,他怎麼還能睜眼說瞎話?她不信他死前還會想到她,他肯定是驚恐交加都無暇了,又怎麼會想到她?

  她雙眸似清冷的寒星,依舊是淡漠的語氣,「如果你信你自己所言,那你就繼續說吧,我不奉陪。」

  她轉身欲走,不想,談思湛卻攔住去路,不讓她走。

  「名希!我們是自己人,難道你不想與我談一談嗎?在這裡,咱們兩個的處境是一樣的!只有我知你、解你,也只有你知我、解我,那個曾綺芳,她根本——她根本是個俗物!」

  駱佟銳利的目光望著他。「聽好了,無論何種處境,我都無話跟你說,再者,你是何種處境,那是你的事,我覺得我的處境挺好,不需要與人相談。」

  他苦苦哀求道,「名希,我知道前生我負了你,這是老天的安排,安排咱們來此地相遇,再續前緣,讓我補償你,我一定會傾盡我所有來補償你……」

  駱佟實在覺得他面目可憎。「笑話,我是談思璘的妻子,又何須你的補償?」

  聞言,談思湛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你是我的!」

  一句話打翻了他的醋罎子,談思湛驀地將她拉進懷裡,緊緊的擁住,他忘我的嗅聞著她的發香,動情道:「若不是你不肯答應我的要求,不肯以身相許,我又哪裡會娶別人?不能全怪我,你也須負一半的責任……」

  這衣冠禽獸,說的還是人話嗎?駱佟也不叫他放手,她毫不留情的往他腳上狠狠踩去。

  「啊——」談思湛吃痛慘叫,手自然鬆開了,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名希,你竟然……竟然踩我?」

  從前,她對他一向是小意溫柔的,連大聲說話也沒有過,而今,她竟然踩他?這是他想都沒想過的。

  「對你這種人,我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嗎?」駱佟神情冷峻。「踩你是便宜了你,還髒了我的腳,若下回你再膽敢對我行不軌之事,不會只有踩一腳這麼簡單,我會稟告祖母,讓祖母為我做主!」

  「你說什麼?要稟告祖母?!」他無法置信的瞪視著駱佟。「名希,難道你真愛那個病貓?真要跟他過一輩子?」

  駱佟目光淩厲的掃視談思湛,冷冷的回道:「你說何人是病貓?注意你的用語,這也要我去告訴祖母嗎?」

  談思湛對她的態度感到極度的不可思議。「開口閉口祖母,你現在是在用祖母來壓我嗎?那個老虔婆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昨日沒聽到嗎,老虔婆要給談思璘娶平妻了,你才過門一天就要給談思璘娶平妻……」

  她不給他大作文章的機會,直接截了他的話,「那你應該也聽到了,我夫君不會娶平妻,所以你不必多費唇舌。」

  談思湛覺得喉嚨像卡了個雞蛋,令他相當難受,相當的不適應。「名希,你變了……」

  他確實為她的冷酷而吃驚,一切都與他設想的不同,她為何沒有半分喜悅?為何沒有激動的投入他懷中,她為何對他漠不關心?為何拒他於千里之外?

  像是在響應他驚疑不定的臆測,駱佟面無表情的回道:「我變得如何,都與你無關,你只是我的小叔子,除了這個身分,你對我而言,什麼都不是。」

  他猶不死心,求道:「名希,我知道你還在惱我,你也別失了理智,好好想想,咱們兩人知根知底,註定要在一起,你設法與談思璘和離,或讓他休了你,我也會休妻,到時我一定排除萬難,娶你為妻……」

  「說完了沒有?」駱佟柳眉一豎。「你的話我半個字都聽不下去,想不到轉了一世,你仍舊如此卑鄙無恥,自私下作,枉費老天讓你再活一次。」

  談思湛神色怏怏。「名希,前生是我沒能力,才沒能娶你為妻,這現在不同,我現在是當朝右丞,能在這裡施展抱負,等談思璘死了,我便是世子,未來的國公爺,這偌大的家業都是我的,我可以讓你享盡榮華富貴,你彈琴,我吟詩,咱們夫唱婦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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