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簡瓔 > 真假公主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而現在,她這個紫堂家的驕傲卻沒人要理睬,她真的覺得很傷心又很委屈,那些日本人真沒良心,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難道他們都不會想她嗎?只有她自己在這裡好想他們……

  一陣風吹過,卷起滿地的枯黃楓葉,紫堂冬看著眼前的美景,幾乎呆了。

  「哇,好美!」她忘了嘀咕抱怨,樂得在風裡轉圈圈。剛剛下了一陣毛毛雨,林裡有雨水的味道,她喜歡這種味道,就連空氣都清新了起來。

  不過那條絲巾可就不妙了,她得趕快找到絲巾才行,混太久,石經理肯定又要叉起腰來訓人了。

  她收起玩心了,加快腳步往湖畔走,卻在接近綠湖時緩緩慢下了腳步。

  湖畔的對面是一大片動人的相思樹,有個男人坐在湖畔。

  她怎麼辦才好呢?不能打擾客人,可是她又非要過去找絲巾不可,那穿西裝的背影感覺有點熟悉,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正在為難猶豫之時,傳來壓抑的低泣聲讓她感到很驚訝。

  哦,他在哭耶。

  她靠近那個抖動的剛毅背影,站在背影斜後方,慢慢側身……然後彎身,動作不敢太大,怕驚擾了對方的情緒。

  她看到了,很驚訝的發現坐在湖畔痛哭的人竟然是官另竣!

  林裡有著雨後的樹木清香,除了沉痛壓抑的泣聲,風與楓葉輕曳以外,沒有別的聲響。

  「總經理!」她驚呼一聲,忘了自己剛剛說不驚擾客人情緒的那份體貼。

  痛哭的男人沒有抬頭,整個面孔埋在掌心中,盡情的哭。

  紫堂冬瞭解的坐了下來,她也有這種痛哭的經驗,就像小夏哥決定婚期的那天晚上,她也是這樣埋在被子裡哭,不希望有任何人來打擾她。

  她靜靜陪坐在他身邊,直到他情緒漸漸平穩,哭聲漸歇。

  「好點了嗎?」她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來遞給他。「沒帶面紙,只有這個,你將就擦一擦吧。」

  他也沒跟她客氣,接過白色圍裙,胡亂往臉上抹淨。

  他總算抬起頭來了,黑髮淩亂、眼睛紅腫,神情哀戚而憂鬱。

  「好點了嗎?」她看著他輕聲問,那張有別於以往的悽惶面孔,讓她的心跳了一下。

  雖然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看他這樣,不知道怎麼搞的,她並不覺得他軟弱,反而湧起一股想要陪伴他的情緒。

  官另竣吸了吸鼻子,剛毅的唇緊緊抿著,黑眸飄駐到湖水上。

  「我父親早年有很嚴重的外遇問題,母親一直活在沒有丈夫疼愛的痛苦中,後來,母親再也無法忍受父親和他的外遇而找上了他們,父親載著情人飛車離開,母親也駕車狂追,結果是,他們三個都死了。」紫堂冬訝異的瞪圓了眼,好……可怕。

  她打了個寒顫,想到他同時失去雙親,他一定很難過。

  「我的情緒,在他們沒死之前一直隱忍著,默默忍受家庭的不溫暖,但是自從他們死後,我開始變得憤世嫉俗、性格扭曲,沒人管得動我。」

  那些自己當時也不明白的叛逆過往,後來回想起來,才知道是自己對父母不滿的報復,他恨他們沒有讓他愛他們的機會就死了,也恨他們為了自己的私欲,從沒有顧及他的感受,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人走了。

  「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他管我管得嚴,也管得凶,他想用日式的教條來約束、教育我,我卻變本加厲的叛逆。」

  那段時間,是他們祖孫摩擦最大的時候,每天兩人面對面的開罵,他爺爺常被他氣得身體受不了,高血壓發作。

  「後來,我更壞了。」他眼神一暗。「加入了幫派,吸毒、打架、鬧事、聚賭、能幹的壞勾當,我全幹了,那天遇到的那些小混混,就是當年跟我一起混過的兄弟。」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像深埋在地底的蟲,只靠著蠕動過日子,大腦停止了運作,不會思想也不願思想,每天酗酒來麻痹自己。

  「接下來,人生最大的一場風暴席捲了我的生命,也改變了一切。」

  紫堂冬屏息凝神的聽著,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

  「有一天晚上,我照例和兄弟們在舞廳瘋狂玩樂、喀藥,忽然之間,有另一個幫派進來鬧事,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國事,燈亮的時候,有把刀在我手裡,有人躺在地上汩汩的流血,我的兄弟全不見蹤影,有十五個人對警方說,人是我殺的。」

  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氣,有種天眩地轉的感覺,殺人這種事情,跟她這個向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事情。

  「我因為殺人罪而被起訴,爺爺動員了所有人脈關係和金錢,還是救不了我,我莫名其妙成了替死鬼,被少年法庭判以五年徒刑。」

  那是他人生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在獄中,他從少年變成了青年,但是他的智慧卻沒有因此而增長,幼稚的思想也沒有因這樣的風浪而成熱。

  那段時間,他不但拒絕他爺爺的會面,也拒絕開口說話。

  他覺得自己倒黴、自己命苦,已經失去了父母,卻還要坐冤獄,他怨爺爺不替他想辦法,也怨這個世界遺棄了他。

  他繼續陳述,她繼續傾聽,黃昏晚風在山林間輕拂,紅楓發出沙沙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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