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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二爺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淨是出神?」說話的是京城第一青樓——花月樓的名妓蘇淡豔,她媚而不妖,麗而不俗,尋常還請不到她,她肯赴宴,全是因為李霄鋒。

  她傾心于李霄鋒,打從她淪落風塵,他是唯一不碰她的男人,但她知道,自己身分卑賤,連給他當個洗衣婦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留在他身邊為婢為妾了,像今天這樣的盛會,能與他在一起,她已經該滿足了。

  今日是上燈節,熱鬧非凡的水上市集是每年的上燈節才有,除了來自大淵全國各地的商品,鄰近數十國的貿易商也會來此地做生意,連高麗人、波斯人、西洋人也會來,客商雲集,往往吸引大批老百姓爭相採買異國的什物,百陽城中的綠水湖長達半個月會停泊上千艘大大小小的船隻、樓船、畫舫等等以供貿易生意,船與船之間以繩索連系,若要上岸則以未系繩索的小船代步,所以稱為水上市集。

  今晚,星月明燦,一艘華麗的樓船停在垂柳旁,整艘樓船燈火通明,船上掛了五、六十只燈籠,二樓中間的水繪閣正在設宴,席面上置放著冰盤、水晶白鴨、美人肝、荷葉蒸肉、雪花蝦球、牡丹燕菜、蜜汁海參、三絲魚等,當然少不了一壺陳年好酒。

  滿桌的時菜佳餚,琴聲飄然開來,敞開的窗子垂著淺金色的絲簾,從外頭遠遠望去,隱隱可見裡頭飲酒作樂的景象。

  作東的是自封京城紈褲四少的章瑞堯、吳進奎、白遇安和郭啟,在典親王的眼裡,他們是李霄鋒的酒肉朋友,在他們眼裡,就是那句俗話,不怕衣服有補釘,只怕心靈有污點,他們通通都是不受家裡重視,心裡有污點的人,而李霄鋒就是污點格外嚴重的一個,典親王認為他們跟李霄鋒廝混是在占李霄鋒便宜,殊不知他們也費了很大的勁才有辦法和李霄鋒相處,他們也有付出的!

  年少時,他們原也想將李霄鋒納入他們的紈褲幫,取名紈褲五少,因忌諱典親王而作罷,但素日裡,只要李霄鋒人在京城,他們要玩樂絕不會忘了邀他,因為邀了他,便有足夠的底氣去花月樓請蘇淡豔,蘇淡豔自然不會獨自赴宴,必定帶上幾個花娘,誰都知道花月樓的花娘是最漂亮的,也不輕易赴宴,能請到花月樓的花娘,這傳出去,他們有面子啊!

  「是不是在想姚二姑娘啊?」聽到蘇淡豔的話,章瑞堯打趣地問道,懷遠寺的事早傳遍了,他們也就沒必要佯裝不知了。

  「聽聞姚二姑娘姿妍出眾,自小伶俐聰慧,如此佳人,也難怪會想了,呵呵。」郭啟噯昧的笑道。「不過婚期就快到了,鋒霄你啊,很快就可以一解相思之苦了,到時加把勁,明年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咱們幾個可是現成的乾爹。」

  白遇安笑道:「你想的倒美,誰說要認你做乾爹了?就咱們的名聲,就算霄鋒當咱們是兄弟,勉為其難點頭同意,平陽侯府那裡可不依。」

  話題就這麼轉到了平陽侯府,吳進奎豔羨地說:「我說兄弟啊好兄弟,實在令人想不到啊,你竟會娶到平陽侯府的嫡女,平陽侯的家資那可是不得了,等於是開了座寶山,這回你那嫡兄肯定氣歪了鼻子吧?哈哈哈哈哈,以為娶了朱閣老的閨女便可以平步青雲,這回他可是打錯算盤了,繼續在翰林院蹲著吧他!」

  聞言,李霄鋒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他冷哼道:「說的好,家資是吧?想來你們都計算好了,想要我拿多少出來分啊?但說無妨,兄弟一場,這點都做不到,就不是兄弟了是吧?」

  見他說得皮笑肉不笑,顯然是動怒了,吳進奎臉上泛出激動的紅色,連忙說道:「我真是冤枉死了我,你還不瞭解我嗎?我吳進奎再怎麼沒用不長進,也是吳家的四少爺,我會去動你岳家的主意嗎我?我有那個必要嗎?」

  郭啟為吳進奎倒一杯,嘴裡數落道:「你啊,文墨不通、粗鄙不文,不會講話就喝酒,連個表達能力都沒有,枉費你吳家是陳鼎擊鐘、飲金饌玉之家,難怪惹霄鋒誤會了,罰你喝三杯向霄鋒賠罪。」

  白遇安也打圓場說道:「我可以擔保,進奎不是那個意思,相交十年,我們哪裡會不知道你不會將那些看在眼裡,之所以會提到平陽侯的家資,是感覺痛快,這冋你可為自己出了口惡氣,讓你那嫡兄徹底眼紅。」

  吳進奎自罰三杯,李霄鋒也沒真要計較,遂回了一杯,將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拿著空杯轉動,過了一會兒才沉聲道:「我醜話說在前頭,日後不得在任何場合向任何人提到平陽侯的家資,說者無意,聽著有心,讓人聽了做文章,若是衍生出什麼事端傳到我耳裡,日後咱們就別來往了,我李某人不需要替我造謠生事的兄弟,也不需要有目的的交往。」

  雖然他父王一直將章、吳、白、郭四個人定位成狐群狗黨、酒肉朋友,但他們卻是最深知他的,喝第一口酒是與他們一起,第一次上妓坊也是與他們一起,他內心所有的憤怒和他想做的事,對他們都沒有隱瞞,就如同他也不認為他們是紈褲子弟,都是在家裡得不到重視才會放縱自身,招人厭惡。

  聽到如此重話,幾個人俱是一怔,章瑞堯是之中腦筋最活泛的,他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遂感歎道:「霄鋒,我們懂你的意思了,不會失言的,你放心吧!」

  他們都明白,他這麼說是不想有朝一日必須被迫失去他們這幫知己,他們聚在一起廝混是他們屁孩時的事,說情義嘛,就是一起喝酒打架的情義,而如今他名動天下,加上典親王的施壓,早就可以與他們劃清界線,他卻如常與他們交往,連帶著,他們幾個在自家府裡的地位也因為和他私交不凡而提升了許多,他們原都是勳貴之家不受重視的孩子,才會聚在一塊兒,李霄鋒這是為他們著想,他們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只不過,如今李霄鋒即將成為平陽侯府的貴婿,那平陽侯又不是一般的閒散侯爺,他們確實得小心行事了,莫要出了有人狐假虎威、抬了平陽侯府龐大家資的招牌,拿了雞毛當令箭的傳聞才好。

  一時間,席上的氣氛都沉重了。

  「幾位爺的情誼叫奴家好生動容,讓奴家唱一曲紀念各位爺的情誼如何?」蘇淡豔開口問道。

  她笑靨盈腮,溫柔款言,章瑞堯等人巴不得有人活絡氣氛,自然是一齊拍掌稱好。

  蘇淡豔側身抱起玉琵琶,一陣輕攏慢撚,啟動朱唇,彈唱了一曲君子詞。

  她唱完之後,眾人自是熱烈拍掌,另一名花娘夢兒起身盈盈一福。「奴家為各位爺跳一支霓裳舞以助酒興。」

  夢兒跳舞時,蘇淡豔為李霄鋒斟滿酒,輕聲的問道:「二爺娶妻之後就不能上花月樓聽奴家彈曲了吧?」

  章、吳、白、郭四人聞言,都拉長了耳朵看著李霄鋒,要聽他的答案,若是李霄鋒不再上花月樓,那他們肯定也不能再得到禮遇了,花月樓原就挑客人,像他們這樣身無功名的富少爺,花月樓也是不歡迎的。

  李霄鋒想到了懷遠寺那一夜,姚采臨仰望著他時,那張巴掌大的明燦小臉,那忍俊不住噗哧一笑的笑容……不知怎麼搞的,他不想讓她像他娘一樣,為了丈夫還有其它女人而失去那樣明亮的笑容。

  他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明確地說道:「沒錯,日後我不會再上花月樓。」

  「啊!」章、吳、白、郭四人一陣失望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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